那声音细碎、脆弱，像是某种被遗忘的人性，在死寂的空气里挣扎。
我的身体开始动了。
那不是我想走，而是被什么力量拉扯着。
脚步拖沓，关节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像老旧的铁皮在拧动。
周围的尸群同时转头，所有人像听见了同一个信号。
那哭声，是诱惑，是召唤。
我的视线随着身体的移动而摇晃。
街道的尽头，灯光闪烁，一家便利店门口蜷缩着一个男人，他怀里紧紧护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女孩哭得快要窒息，脸上的泪痕混着灰。
男人的手掌不断地拍打着玻璃门，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声音。
他的嗓音沙哑得几乎无法听清，仿佛被恐惧和绝望撕裂了一般：“求求你们……开门啊！
我女儿没事的！
她真的没有被咬！
我可以对天发誓！
求你们开开门吧！”
然而，门内却传来一阵慌乱的喊叫声。
“别开！
他们可能己经感染了！”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从角落里踉跄着站起身来，他的手中紧握着一把铁棍，颤抖的眼神透露出深深的恐惧。
“开门我们就都完了！”
一个瘦高的男人用手撑着门框，他的瞳孔里充满了警惕，声音中带着一丝疯狂，“你疯了吗？
他们可能会害死我们所有人！”
“快滚开！
走开！”
一个画着浓妆的年轻女人尖叫着，她的脸色煞白。
男人的手拍打得越来越用力，玻璃门上渐渐浮现出一道道血印。
他的身体也因为过度的恐惧和绝望而颤抖不己，“她才六岁啊！
求你们……”就在这时，门内突然安静了下来。
片刻的沉默后，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带着哽咽传来：“让我开一条缝吧，那毕竟还是个孩子啊。”
“你疯了吗！”
年轻女人的尖叫声再次响起，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惊恐和愤怒。
“就开一个缝！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门外！”
中年女人的声音坚定而决绝。
门缝开了。
中年女人伸出手，把孩子拉进了店里。
但丧尸己经出现在了男人背后，他甚至己经闻到身体身上腐臭的味道以及死后还未消散的最后一丝温度。
男人推了他的女儿一把，“快进去！”
然后，门砰地关上。
他没来得及进去。
尸群扑了上去。
我能感觉到肩膀被挤撞，身体被裹挟着向前。
我看见自己伸出手，抓住了男人的手臂。
皮肤在指间崩裂，血从裂缝里涌出来，温热、黏腻。
我低下头，牙齿陷进血肉的那一刻，世界变得极度安静。
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感觉。
我的身体在享受，而我在旁观。
我能看到他眼中的恐惧。
那种恐惧，是一个人意识到“死亡”但还不甘心死时的表情。
他想喊，却只发出一阵被撕碎的喘息。
我看着。
我在清醒地看着。
我看到那扇门的玻璃后面，小女孩趴在那里。
她的小手拍着门，哭到声音都破了。
她看见我。
她看见我撕咬她父亲的血肉。
那一刻，我的脑子里像被塞进了什么。
愧疚。
恐惧。
厌恶。
全都在往外冒。
我想停下。
我在心里拼命喊：停下。
可我停不下来。
我的身体仍在动，牙齿在嚼，肌肉在吞咽。
我感受到“饱足”的信号，那种动物的满足，从喉咙一路扩散到全身。
在那种“满足”的感觉中，我仿佛被无尽的绝望所吞噬。
突然间，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我的脑海：其他的丧尸们，是否也在思考着同样的问题呢？
他们是否也在注视着自己撕咬人类的行为？
是否也在内心深处哭泣？
是否也在心中呐喊着“停下”？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这个世界将会多么的痛苦。
一想到这里，我不禁浑身战栗，恐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然而，这种恐惧并非源自于我正在吃人这一事实，而是因为我的身体竟然在享受这种行为。
我就像一个旁观者，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逐渐沉溺于这种可怕的“饱足”感之中，而我却无能为力。
这感觉就像是一场噩梦，正慢慢地在我眼前变成残酷的现实。
更让我心生疑虑的是，我开始怀疑自己的“愧疚”是否真实存在。
如果我真的对这种行为感到极度厌恶，那么为何我还能真切地感受到那种“饱足”带来的满足感呢？
难道说，我在自欺欺人吗？
我看见自己不停地往嘴里塞着肉块。
男人的身体己经不再动，血从指缝里滑落，混着夜风的灰尘在飘散的过程中黏连在我的指尖。
那一刻，我脑子里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是不是我们每一个人都还“活着”，只是被关在自己的身体里，看着自己变成怪物。
而我，只不过是最早醒来的那一个。
心底某个角落彻底塌陷。
那是我死后，第一次真切地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