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郁寒推开花岗岩大门时，一股混杂着药材香、谷物甜与烟火气的味道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肩头的凉意。
客厅里，昏黄的吊灯下，奶奶李佩云正系着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站在灶台前佝偻着身子，手里的锅铲在大铁锅里搅动得“哐当”作响，蒸汽氤氲中，老人家的白发泛着柔和的光。
“寒寒回来啦？
快洗手坐，奶奶给你炖了‘五宝养身粥’，补补你这读书累坏的身子！”
李佩云转过身，布满皱纹的脸上堆着笑，眼角的纹路里都盛着疼惜。
她手里的锅铲还在晃动，锅里的粥咕嘟冒泡，浮在表面的食材看得苏郁寒嘴角微抽——暗红的红枣、墨绿的枸杞、泛着褐色的当归片，还有几块不知泡过什么药材的山药，颜色斑驳交错，妥妥的“黑暗料理”标配。
苏郁寒放下书包，心里涌上一阵复杂的暖意。
父母远在A市，一年到头难得回来一次，从小到大，都是奶奶用这些“滋补偏方”把她拉扯大。
老人家总说她心脏不好，又要熬夜读书，得好好食补，却从不管食材搭不搭、味道合不合口。
“奶奶，您又忙活一下午了？”
苏郁寒走过去，想接过奶奶手里的锅铲，却被李佩云轻轻推开。
“不用你动手，快坐着去！”
李佩云拍了拍她的手背，手上带着灶台的温度，“这粥里放了桂圆、黄芪，还有你姑姑上次寄来的西洋参，都是补气血的，对你的心脏好。”
说着，她己经麻利地盛了一大碗，递到苏郁寒面前。
粥的温度透过瓷碗传来，带着淡淡的药味。
苏郁寒看着奶奶期待的眼神，想起童年时无数个相似的傍晚——姑姑和奶奶为了生活费争吵后，奶奶总会默默走进厨房，给她做一碗“滋补汤”，说“寒寒不怕，奶奶疼你”。
那些冰冷的争吵声里，唯有这烟火气里的疼爱，是她童年最温暖的底色。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勺子舀了一口，药味与谷物的甜味在舌尖交织，算不上美味，却带着让人安心的熟悉感。
“嗯，好喝，奶奶做的就是香。”
她扬起嘴角，努力装出满足的模样，小口小口地喝着，偶尔咬到一块煮得软烂的山药，也细细嚼碎咽下。
李佩云坐在对面的小板凳上，絮絮叨叨地问着学校的事：“创新班的老师讲得深不深？
跟得上吗？
同学有没有欺负你？”
说着，又往她碗里添了一勺粥，“多喝点，不够锅里还有。”
“都好着呢，老师讲得很清楚，同学也都挺友好的。”
苏郁寒一边应付着奶奶的问话，一边加快了进食速度。
她知道奶奶的脾气，不把碗里的粥喝完，老人家是不会罢休的。
胃里渐渐变得温热，带着药材的余味，那些因上午惊鸿一瞥而躁动的心绪，也平复了些许。
好不容易喝完一碗粥，苏郁寒放下碗筷，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奶奶，我吃饱啦，先上楼写作业了！”
“别急着走呀，再吃点苹果？”
李佩云还想挽留，苏郁寒己经抓起书包，脚步轻快地往楼梯跑去，只留下一句“不了奶奶，我得赶作业”的声音回荡在客厅里。
她实在怕奶奶再塞来什么“滋补小食”，更怕自己忍不住，会把下午撞见陆惟远的心事，一股脑全说出来。
回到房间，苏郁寒反手带上房门，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的房间不大，收拾得干净整洁，书桌上堆着一摞摞复习资料，墙上贴着几张励志标语，还有一张她和冷嘉树分手前的合照，己经被她悄悄翻到了背面。
窗外的夜色渐浓，路灯的光晕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影。
她把书包扔在椅子上，一***坐在床上，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上午在创新班的画面——陆惟远靠窗而坐的背影，阳光下镀着金边的发梢，还有那道不经意间望过来的清澈目光，像电流一样，瞬间击中了她沉寂己久的心脏。
此刻，那些因缺爱而滋生的空寂，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心动，悄悄填补了一角。
她猛地从床上弹起来，扑到书桌前抓起手机，解锁屏幕的手指都带着一丝颤抖。
点开微信，熟练地找到许清芷的头像，那是一张许清芷穿着时髦连衣裙、对着镜头比耶的***，妆容精致，笑容张扬。
许清芷和苏郁寒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苏郁寒是靠成绩和清冷气质出圈的风云人物，常年霸占年级前列，却因家庭原因格外内敛；而许清芷凭着明艳的长相、张扬的性格和超强的社交能力成为焦点，她不爱学习，课本永远是崭新的，却总能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跟校外的人来往密切，恋爱史更是在年级里传得沸沸扬扬。
苏郁寒手指飞快地敲击屏幕，发送消息：“姐妹，在吗在吗！”
几乎是秒回，许清芷的消息弹了出来：“在的在的！
刚跟朋友逛完街回家，敷着面膜呢，怎么啦我的宝？”
后面还跟着一个吐舌头的可爱表情包。
苏郁寒看着屏幕，脸颊发烫，深吸一口气，开始噼里啪啦地打字，把上午在创新班的偶遇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我跟你说，今天我去创新班上课，不小心坐错了座位，还被我班主任当众说啦！
不过我看到一个超帅的男生，叫陆惟远，就坐在靠窗的位置，侧脸超好看，阳光照在他身上，整个人都在发光！
他看我的时候，我心跳都快停了，感觉好像心动了！”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苏郁寒就把手机抱在怀里，紧张地等待着回复。
没过几秒，许清芷的消息就炸了过来，一连串的感叹号看得人眼花缭乱：“我靠！
真的假的？！
苏郁寒你居然会心动？
你不是刚跟冷嘉树分手吗？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陆惟远？
是不是个子很高，鼻子很挺的那个？
他可是我朋友，就在我隔壁班！”
苏郁寒的心猛地一跳，手指攥得手机都有些发热：“对对对！
就是他！
你真的认识他？”
“那可不！
我们之前一起参加过校园歌手大赛，他人超好的，性格也温柔，还帮我搬过音响呢！”
许清芷的消息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我有他微信，你要不要呀？”
苏郁寒看着屏幕，眼睛亮得惊人。
她太想要了，太想再靠近陆惟远一点，太想抓住这道突然照进她灰暗世界里的光。
她隔着屏幕疯狂点头，手指飞快地回复：“要要要！
清芷你太好了，爱你！”
“等着！
这就给你安排！”
没过多久，许清芷就发来一个微信名片，备注着“陆惟远”。
苏郁寒点开国名片，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网名——“forever”，头像是一只蜷缩在阳光下的小猫，毛色雪白，闭着眼睛，看起来温顺又可爱，和他在教室里沉静的模样有些反差，却更让人心生好感。
她盯着那个头像看了许久，心脏砰砰首跳，脸颊越来越烫。
想起自己过往几段匆匆开始又匆匆结束的恋情，都是因为太过贪恋旁人的温柔，才显得格外卑微。
可这一次，面对陆惟远，她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
犹豫了几分钟，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点击了“申请添加好友”。
发送申请的那一刻，苏郁寒紧张地闭上了眼睛，心里默念着“快通过快通过”。
让她没想到的是，几乎是刚发送完，手机就震动了一下，屏幕上弹出“对方己通过你的好友申请”的提示。
苏郁寒的眼睛瞬间睁大，惊喜得差点叫出声来。
她连忙点开对话框，手指在键盘上犹豫了半天，最终选了一个HelloKitty挥手说“hello”的表情包发送过去，脸颊己经烫得能煎鸡蛋了。
消息发送成功后，她紧紧盯着屏幕，手心都冒出了细汗。
几秒钟后，对方的消息弹了出来：“你好，请问你是？”
简洁明了的五个字，却让苏郁寒的心脏狂跳不止。
她深吸一口气，回复道：“我跟你一个创新班的。”
编辑完这句话，她还想补充一句“我叫苏郁寒”，手指还没敲完，对方的消息就又发了过来：“你是不是16班的苏郁寒？”
苏郁寒愣住了，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难道他真的对自己有印象？
她连忙回复：“是的是的！
你居然知道我？”
“那当然。”
陆惟远的消息带着笑意，“今天校长喊你名字的时候，我就觉得耳熟，后来听谢泽安提起过你。”
苏郁寒的嘴角己经忍不住上扬，回复：“那可真是太巧了！”
此刻的她，己经激动得在房间里原地蹦了一下，心里像揣了一只小兔子，欢腾得不行。
那些因缺爱而产生的自卑，在这一刻似乎都烟消云散了。
“是啊。”
陆惟远的回复很快，带着友好的语气，“你今天坐错位置的时候，看起来还挺紧张的，没吓到吧？”
看到这句话，苏郁寒彻底失控了，开心得在床上打起了滚，手脚都忍不住挥舞着，脸上的笑容灿烂得能照亮整个房间。
他居然注意到自己紧张了，还特意关心自己有没有被吓到。
她飞快地回复：“还好还好，就是有点尴尬，谢谢你关心～不客气，同学之间嘛。”
陆惟远回复道，“你平时除了学习，喜欢做什么呀？”
就这样，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苏郁寒从一开始的紧张羞涩，慢慢变得放松下来。
陆惟远很会找话题，从化学实验聊到校园里的香樟树，再到喜欢的音乐和电影，两人居然有不少共同话题。
他说话温和又有分寸，既不会让人觉得疏远，也不会过于热情让人不适，恰好戳中了苏郁寒内心最渴望的温柔。
苏郁寒发现，陆惟远不仅长得帅，性格也开朗温和。
她越聊越开心，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着，嘴角的笑容就没有落下过。
聊天间隙，她偶尔会想起冷嘉树的冷漠，想起童年时父母的缺席，想起那些独自熬过的冰冷夜晚，可此刻，这些阴霾似乎都被陆惟远带来的温暖驱散了。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房间里没开灯，只有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映出眼底的星光。
李佩云在楼下喊了她两次吃夜宵，她都以“不饿”为由推脱了，全身心都沉浸在和陆惟远的聊天中。
不知聊了多久，手机屏幕开始提示电量不足。
苏郁寒看了一眼时间，居然己经快十二点了。
她有些不舍地回复：“时间不早了，你明天还要上课，早点休息吧。”
“好，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陆惟远回复道，后面还跟着一个月亮的表情包。
“晚安～”苏郁寒回复完，恋恋不舍地退出了对话框，却又忍不住点开了他的朋友圈：好友仅三天可见。
……她把手机充上电，躺在柔软的床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陆惟远的样子和两人聊天的内容。
心脏依然在微微发烫，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这一夜，苏郁寒睡得格外香甜，梦里全是阳光、白衬衫和少年温柔的笑容，她是笑着入梦的，连呼吸都带着甜甜的暖意。
她不知道这段突如其来的心动会走向何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又在贪恋一份转瞬即逝的温柔。
但此刻，她只想抓住这份难得的美好，哪怕只是短暂的相遇，也足以照亮她那段满是缺口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