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这是谁的衣裳?
只知道生母是获罪的官家小姐,却不知生父是谁。
因为白家大小姐白鸾一生下她,便气绝而亡了。
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卑贱女子,如今却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尼姑袍,规规矩矩跪在佛堂前头,拿素白纤细的手敲着木鱼。
那曾是给男人斟茶的手,是抚琴弄箫的手。
因此做出来的动作,总带着点儿风尘,她觉着自己挺规矩,但在旁人眼里头,可一点儿也不规矩。
“青莲,贵人找你。”
慧茹一首看霜霜不顺眼,语气自然也就不善。
听到贵人二字,霜霜心脏骤然收紧,捏着木槌的指尖开始泛白,迟迟不肯起身。
不是要去半年吗?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慧茹早就不耐烦了,上前粗暴地扯着霜霜的袍子,将人拽着往外拖,“这要紧时刻你念什么经?
以为谁不知道你那点子龌龊事吗?”
力气太大,竟刺啦一声将布料扯碎了,半边香肩露出来,凝雪般的肌肤引得香客们纷纷侧目。
霜霜愣了一下,但很快回过神来。
她惊慌失措地捂住肩膀,盈盈如水的眸子里转着泪珠,“慧茹师姐……”慧茹将她从头扫到尾,像在看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当略过那莹润如玉的肌肤时,眼中忍不住闪出嫉恨,“一个欢云楼里出来的妓子,不知被多少男人瞧过身子,在这儿装什么清高?”
面对这样毫无道理的针对,霜霜不尖叫,也不咒骂,只是轻轻咬着唇,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对不起,我又惹师姐不快了。”
慧茹得意洋洋挑着眉,“哼,知道自己***就好,跪下给我磕两个头,我或许会大发善心替你向佛祖求求情,好让你死后不至于下那十八层阿鼻地狱。”
人群中终于有人忍不住替她说话了。
“妓子又如何?
人家现在既然己经入了空门,你们就不该揪着前尘往事不放。”
“就是啊,佛家弟子该有一副慈悲心才是。”
慧茹听着众人纷纷扰扰的指责,怒气更甚,竟当着众人的面照着霜霜的脸上狠狠扇了两巴掌,“狐狸精!
我让你害我!”
霜霜的脸本来就嫩,又比旁人白上许多,脸上立刻浮起了两只触目惊心巴掌印。
眼见慧茹扬起巴掌又要打,霜霜踉跄着躲到了一白衣香客的身后。
小手轻轻扯着他的袖子央求,“公子,救我。”
白衣男子拧了拧眉,这女子似乎有些眼熟,在哪里见过来着?
慧茹的巴掌又追了过来,霜霜吓得小脸煞白,闭紧了眼睛。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她睁开眼,看见慧茹的手臂被男人挡住,微不可察地弯了弯唇。
上钩了。
“哎呀,慧茹,你疯了吗?
怎可与靖远伯家的公子起冲突!”
慧心赶忙拉着慧茹跪下。
“沈公子,是贫尼唐突了,请您大人大量,不要怪罪。”
说罢,又冲着青莲喊:“还不快过来?
你知道你躲在谁的身后吗?”
白霜霜吓呆了似的,仍旧拽着沈栖袖子不撒手。
她当然知道沈栖是谁。
靖远伯家的嫡长子,温润如玉,贵气逼人,和煦温柔若春日刮过杨柳的风,是无数闺阁女子的梦中情郎。
只可惜这样一个好人,却恰好是仇人之子。
“姑娘,莫怕。”
沈栖朝她伸出手,尽管这双凤眼清冷无情,却也能勾得人心神荡漾。
白霜霜心念一动,默默哀叹道:若他不是靖远伯之子就好了。
“多谢公子相救。”
沈栖冲她温柔地笑了笑,将自己的外套脱下,给她披上。
金线缝制的衣裳上散发着属于男子的草木之气,霜霜有些失神,愣愣地看着他,眼睛都忘了眨。
“不是有人喊你吗?
快去吧。”
沈栖的声音甘冽如泉。
白霜霜这才回过神来。
告别之后,慧心急忙拉着白霜霜往外走,“快些走吧,可别让贵人等急了。”
慧茹愤愤不平地跟在后头,“慧心,你何必管她?
瞧她那副贱样儿!
恨不得把来庙里进香的所有男人都勾引一遍……”慧心瞪了她一眼,“慧茹,慎言!”
“我说错了吗?
她本来就是个***的妓子!”
慧茹不服气地骂着,“光天化日之下衣衫不整,脸上却毫无羞愧之色,还敢躲到人家沈公子后面去,她脸倒大!”
慧心无奈地摇了摇头,“那还不是你把人家衣裳给扯破了的?”
慧茹一时没理,心虚地拔高音调争辩道:“我哪知道她的衣裳这么容易破?
咱们的尼姑袍穿了十年八年都还很结实,怎么她一穿就破?
还不是因为她就是个不祥之人,天天就知道给咱们水月庵找麻烦……好了,说够了没?”
慧心曲起指头敲了敲她的头,“你忘记了师太的教诲吗?
出家人要以慈悲为怀,更何况青莲现在是我们的师妹。”
霜霜感激地看向慧心,“多谢师姐替我说话,今日的事是我不对。”
慧心柔柔一笑,“你呀,以后也要收敛些,走路尽量别扭腰,免得旁人误会。”
白霜霜乖巧点头,“是,我尽量改。”
她拢了拢身上的袍子,蹙眉道:“师姐,我要回去换一下衣裳,免得唐突了贵客。
你们不必等我,我一会儿自己过去就好。”
“去吧。”
白霜霜回去的步子走得很急,额角都沁出了汗。
这件尼姑袍被她浸水暴晒多次,料子己经糟烂不堪,一扯即破,她还特地在肩头处划开了口子,防止慧茹扯不开。
真是好险,幸好慧茹她们没有深究,沈栖也没细看。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沈栖现在应该己经对自己有印象了,下次再见他也有了借口。
现在只要趁那个阎王没发现,赶紧把沈栖的袍子藏在屋子里,就万无一失了。
霜霜脚步匆匆地往禅房走,眼看就要到了,身后忽然传来一道阴鸷的声音。
“站住!”
白霜霜吓得浑身一抖,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她能感觉到身后之人的愤怒,那锐利的目光似乎要将她砍成两半。
“你怎么来了?”
她盯着自己的脚尖,声音怯怯的,不敢回头。
脚步越来越近,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令人毛骨悚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冷不防地搭在她肩上。
倏然间,白霜霜感到肩头一凉,沈栖的袍子被那只手扯掉,紧紧攥在手心,阴冷的声音从头顶响起,“这是谁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