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底垫着油纸,上面摆着几样刚出炉的杂粮饼,是特意为住在山坳里的张婆婆准备的。
张婆婆的儿子去年被征去当兵,至今杳无音信,老人家眼睛不好,日子过得格外艰难。
山路被晨露打湿,走起来有些滑。
沐冉的脚步却很稳,裙摆扫过带露的蕨类植物,惊起几只停在叶片上的小虫。
她沿着熟悉的小径往前走,路边的野枣树上结着青绿色的小果子,酸涩的气味混在潮湿的空气里,让她想起小时候在 “影” 组织的训练场,每次犯错都会被灌下用野枣熬的苦水。
走到半山腰的瀑布边,她停下脚步。
水流从崖壁上倾泻而下,在谷底汇成一汪碧绿的深潭,水汽氤氲中,能看见潭底光滑的鹅卵石。
沐冉放下竹篮,掬起一捧清水洗脸,冰凉的触感让她瞬间清醒。
水面倒映出她的脸,眉梢眼角的柔和之下,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锐利。
她从竹篮里取出块粗布,仔细擦拭着潭边一块平整的青石。
石面上刻着些奇怪的符号,是 “影” 组织用来传递消息的暗号。
三年来,她每隔半月都会来这里查看,从未有过动静,可今早出门前,她总觉得心神不宁,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刚擦到第三块符号,指尖突然顿住。
那块刻着 “火” 字的符号边缘,有新的刻痕,是用利器匆匆划下的,痕迹还很新,应该是昨夜留下的。
沐冉的心猛地一沉,这个符号代表着 “紧急***”,是她离开组织后从未见过的指令。
她迅速用湿泥将刻痕掩盖,起身时,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沐冉装作没听见,弯腰去捡竹篮,右手却悄悄握住了藏在篮底的短刀。
“这位姑娘,请问往山外走该走哪条路?”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沙哑。
沐冉转过身,看见一个背着药篓的老郎中,须发皆白,脸上布满皱纹,眼神却很清亮。
他的药篓里装着些常见的草药,只是腰间挂着的药葫芦有些特别,是用整块墨玉雕琢而成的,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沿这条路往下走,过了前面的石桥,再往左拐就是官道。”
沐冉指着前方的小径,语气平和,眼神却在不经意间扫过老郎中的手 —— 那双手虽然布满老茧,指节却异常灵活,虎口处还有淡淡的薄茧,绝不是常年采药的手该有的样子。
老郎中道谢后,背着药篓慢慢往下走。
沐冉看着他的背影,注意到他走路的姿势虽然佝偻,脚步却很稳健,每一步都踩在路面最坚实的地方,显然是受过专业训练的。
等老郎中的身影消失在竹林后,沐冉立刻收拾好东西,沿着另一条隐蔽的小路往山坳走去。
她的首觉告诉她,这个老郎中不对劲,尤其是那个墨玉药葫芦,让她想起孤月随身携带的那个,只是材质不同。
张婆婆的茅舍就在前面的竹林里,远远就能看见屋顶升起的炊烟。
沐冉刚要喊人,突然听见里面传来争执声。
她放轻脚步,悄悄绕到窗下,透过窗纸的破洞往里看。
只见那个老郎中正站在屋里,药篓放在地上,手里拿着个小小的银锁,逼问张婆婆:“说!
这东西你是从哪来的?”
张婆婆吓得缩在墙角,手里紧紧攥着个布包,颤声说:“这是…… 这是我儿子留下的,你凭什么抢我的东西?”
“你儿子?”
老郎中冷笑一声,“这是东宫卫率的信物,你儿子一个乡野村夫,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沐冉的心猛地一紧,难怪觉得那银锁眼熟,去年在东宫密档库见过类似的,是太子亲赐给心腹卫率的信物。
难道张婆婆的儿子和那个逃犯有关?
就在老郎中要动手抢布包时,沐冉推开门走了进去。
“老丈,强抢民物可不是君子所为。”
老郎中转过身,看见沐冉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姑娘这话就不对了,我只是想看看这银锁的来历,并没有要抢的意思。”
“是吗?”
沐冉走到张婆婆身边,将她护在身后,“既然如此,那就请老丈离开吧,别吓到老人家。”
老郎中盯着沐冉看了半晌,突然笑道:“姑娘倒是个热心肠的人。
只是这银锁关系重大,恐怕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说话时,右手悄悄摸向腰间的药葫芦。
沐冉早有防备,在他动手的瞬间,猛地将竹篮往他脸上一扬,里面的杂粮饼散落一地。
老郎中下意识地躲闪,沐冉趁机拉起张婆婆,往门外跑去。
刚跑出茅舍,就听见身后传来破空声。
沐冉转身时,看见老郎中手里拿着枚银针,正对着她们。
她迅速将张婆婆推开,自己则往旁边一滚,银针擦着她的衣袖飞过,钉在门框上,针尖泛着乌黑的光。
“你到底是谁?”
沐冉站起身,握紧了藏在袖中的短刀。
老郎中撕下脸上的伪装,露出一张年轻的脸,眉眼间带着几分阴鸷:“‘昙娘’,别来无恙啊。”
沐冉的瞳孔骤然收缩,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认出来了。
“你是‘影’的人?”
“算是吧。”
年轻男子冷笑一声,“奉孤月大人之命,特来请你回去。”
“回去?”
沐冉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回那个让我死过一次的地方吗?”
“看来你是不肯了。”
年轻男子从药篓里抽出一把软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软剑带着风声刺来,沐冉侧身避开,同时将短刀掷了出去。
年轻男子没想到她会这么做,慌忙躲闪,却还是被刀刃划伤了手臂,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你竟然还藏着这手。”
年轻男子捂着伤口,眼神更加凶狠,“看来三年的乡野生活,并没有磨掉你的戾气。”
沐冉没有说话,转身拉起张婆婆就往竹林深处跑。
她知道自己不是年轻男子的对手,更何况还要保护张婆婆,只能先找机会脱身。
两人在竹林里穿梭,身后传来年轻男子的脚步声。
沐冉一边跑,一边留意着周围的环境,突然想起前面有片沼泽地,那是她偶然发现的,里面布满了陷阱。
“张婆婆,待会儿我喊跑,你就往左边跑,那里有棵大榕树,你先躲在树洞里,等我来找你。”
沐冉低声说。
张婆婆点点头,虽然害怕,却还是很镇定。
快到沼泽地时,沐冉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对年轻男子说:“有本事你就过来。”
年轻男子以为她走投无路了,冷笑着追了上来。
就在他快要追上时,沐冉突然喊了声 “跑”,自己则往右边的沼泽地跑去。
年轻男子没多想,跟着追了过去,刚跑两步,就感觉脚下一软,整个人往下陷去。
他这才意识到不对劲,想要挣扎,却陷得更深了。
“‘昙娘’,你好狠的心!”
年轻男子在沼泽里挣扎着,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恐惧。
沐冉站在岸边,冷冷地看着他:“这是你自找的。”
她转身往大榕树走去,没有回头。
找到张婆婆时,她正蜷缩在树洞里,吓得瑟瑟发抖。
沐冉扶她出来,轻声说:“没事了,坏人己经被赶走了。”
张婆婆这才缓过神来,拉着沐冉的手说:“姑娘,谢谢你。
其实…… 其实那银锁不是我儿子的,是前几天一个受伤的少年留下的,他说会回来取的。”
沐冉心里一动,看来那个逃犯果然来过这里。
“他还说什么了吗?”
张婆婆想了想说:“他说…… 说要小心‘影’组织的人,还说东宫要出事了。”
沐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看来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她扶着张婆婆往茅舍走,心里却在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回到茅舍时,太阳己经升到了半空。
沐冉帮张婆婆收拾好东西,又留下些干粮和银两,才离开山坳。
她知道这里己经不安全了,“影” 的人很快就会找来,必须尽快带莲丫离开。
往家走的路上,沐冉的心情格外沉重。
她抬头望向天空,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可她却觉得这阳光格外刺眼。
她不知道这场风波何时才能平息,也不知道自己能否保护好莲丫和张婆婆她们。
走到村口时,看见几个村民围在一起议论着什么。
沐冉走过去打听,才知道昨晚镇上的粮仓着火了,官府正在西处抓人。
她心里咯噔一下,隐约觉得这事和 “影” 组织有关,也许是他们在转移视线,好趁机寻找那个逃犯。
加快脚步往家赶,远远就看见莲丫站在院门口张望。
看见沐冉回来,莲丫高兴地跑了过来:“阿姊,你可回来了,我好担心你。”
沐冉摸了摸她的头,柔声说:“别怕,我回来了。
我们收拾东西,今晚就离开这里。”
莲丫虽然不解,但还是听话地点点头。
两人进屋收拾好简单的行李,沐冉又将藏在柴房里的毒药和武器都带上,才锁好院门,往村外走去。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沐冉回头望了一眼生活了三年的村庄,心里五味杂陈。
这里有她渴望的平静和温暖,可现在,她不得不再次离开,重新回到那个充满杀戮和阴谋的世界。
夕阳西下,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沐冉牵着莲丫的手,一步步往前走,她知道,前方的路充满了未知和危险,但她别无选择,只能勇敢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