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姑娘，这些都是陛下赏赐的添妆，您请过目。”
管事太监脸上堆着笑，指挥着人将东西搬进狭小的堂屋。
绫罗绸缎，珠宝首饰，虽然算不上顶级的珍品，但对于云舒如今的生活而言，己是天文数字般的财富。
箱笼打开，珠光宝气几乎要晃花了陈妈的眼。
“小姐……这、这……”陈妈激动得语无伦次。
云舒却只是平静地看着，眼神如同看着一堆无意义的石头。
这些华服美饰，穿在她身上，只会显得格格不入，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
她甚至能想象到，当自己穿着这些踏入陆家时，会迎来怎样或怜悯或鄙夷的目光。
“有劳公公。”
她微微颔首，语气疏离而客气。
管事太监见她如此淡定，心中也有些诧异，面上却不显，只是笑道：“姑娘好福气。
哦，对了，陛***恤，特命镇北王殿下亲自前来，以示对这门婚事的看重。
王爷想必快到了。”
镇北王？
萧绝？
云舒的心猛地一沉。
他为何会来？
仅仅是奉旨行事，还是……不容她细想，院外己经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和铠甲摩擦的铿锵之声，比那日内务府太监来的气势要森严得多。
小院本就不大，此刻更是被一众精锐侍卫站得满满当当，肃杀之气弥漫开来，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玄色蟒袍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依旧是覆着双眼，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冷冽模样。
他一步步走来，步履沉稳，仿佛能看清脚下的路一般，精准地避开了院中的杂物，停在堂屋门前。
阳光被他高大的身形遮挡，投下一片阴影，将云舒笼罩其中。
“民女云舒，参见王爷。”
云舒压下心头的波澜，依礼跪拜。
萧绝没有立刻叫她起身。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无形的威压如同实质，让在场的所有宫人、侍卫，包括陈妈，都大气不敢喘。
他的感官远超常人，能清晰地听到堂屋内女子清浅而规律的呼吸声，能闻到空气中淡淡的，属于她的，混合着皂角清香和一丝若有若无墨汁的独特气息。
以及，那日街边，他曾听过一次的，清越而冷静的声音。
是她！
那个拒绝了他赔偿的，浆洗衣物的女子！
那个让他觉得声音有几分熟悉，却一时想不起在何处听过的女子！
竟然就是云舒！
就是那个与陆辰逸指腹为婚的云家女！
一瞬间，无数念头在萧绝脑海中电光石火般闪过。
三年前北境乱军中的救命之恩……他多方寻找无果的遗憾……回京后听闻云家变故的些许唏嘘……以及昨日在陛下面前，自己亲口说出“怎能不守约定”促成此婚……悔恨！
前所未有的悔恨，如同最烈的毒酒，瞬间灌满他的胸腔，烧灼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找了三年的人，他铭记于心的恩人，竟然就在眼前！
而他，却亲手将她推给了陆辰逸那个优柔寡断、受制于家族的懦夫！
他几乎能预见到，她嫁入陆家后，将面临怎样的冷遇和艰辛！
锦带之下，他闭了闭眼，指骨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需要极大的克制力，才能维持住表面冰封般的平静。
“起来。”
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往日更加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谢王爷。”
云舒站起身，依旧垂着眼帘，姿态恭顺，却透着骨子里的疏离。
萧绝“目光”扫过屋内那些打开的箱笼，里面的珠翠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
这些东西，与这破旧的院落，与她身上那件半旧的碧色襦裙，形成了无比尖锐的对比。
“这些……可还满意？”
他问，语气听不出喜怒。
云舒福了一礼，语气平淡无波：“陛下赏赐，皆是恩典，民女感激不尽。”
标准的，挑不出错处的回答。
却像是一堵无形的墙，将所有的真实情绪都隔绝在外。
萧绝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他宁愿她抱怨，她哭泣，甚至她愤怒，也不愿看到她如此平静地接受这一切，将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深深埋藏。
他想起三年前，她为他清理伤口时，那双温暖而坚定的手（虽然他看不见，但能感觉到），和那清泉般安抚他焦躁的声音。
那时的她，应该还是云家骄傲的嫡女，眼神明亮，笑容温暖。
而如今……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心疼涌上心头。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想立刻将她带离这里，远离那桩可笑的婚约，远离所有可能伤害她的人和事。
但他不能。
圣旨己下，众目睽睽。
他是镇北王，是皇叔，他不能做出任何有损皇家颜面、引人非议的事情。
那只会将她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冷声道：“既如此，本王便回宫复命了。”
他转身，玄色袍角划过一个冷硬的弧度。
“恭送王爷。”
云舒在他身后，再次敛衽行礼。
萧绝的脚步在院门口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大步离开。
侍卫们紧随其后，如同潮水般退去，小院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满屋的箱笼，证明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云舒站在原地，看着那玄色身影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
他刚才……似乎有些不对劲。
那一瞬间的沉默，以及那比往日更冷几分的语气……萧绝内心OS：竟然是她！
救本王性命的人，竟然就是她云舒！
本王竟亲手将她推入火坑！
陆辰逸……他若敢负她，本王定叫他陆家，满门难安！
云舒内心OS：他方才的气息，为何突然那般冰冷骇人？
是嫌弃这院落破败，还是不满我这未来臣妇的仪态？
罢了，贵人心思，岂是我能揣度。
只是这满屋的‘恩典’，看着真叫人……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