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静怡是被一种复合型气味砸醒的。
不是清晨窗缝里溜进来的青草香，也不是公寓楼下早点铺飘来的葱油香，是那种把汗味、脚臭味、隔夜泡面汤的酸馊味，还有不知放了多久的袜子发酵出的腐臭味，一股脑倒进榨汁机里搅碎，再淋上半瓶过期酱油的味道。
她的眼皮像被502胶水粘住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掀开一条缝。
最先闯进视野的，是天花板上泛黄的霉斑——不是那种星星点点的小霉斑，是连成一片、像地图一样蜿蜒的大霉斑，最中间那块还带着点诡异的绿色，活像谁把发霉的橘子皮贴在了上面。
视线往下挪，是挂在床头的一件黑色T恤，领口处油光锃亮，能映出模糊的人影，衣摆上沾着的泡面渣和不明酱料渍，在晨光里泛着可疑的光泽。
“操……”一声粗哑的男声从喉咙里滚出来，沙静怡吓得一激灵。
这不是她的声音！
她的声音是那种带点软绵的女声，就算生气时拔高音量，也顶多像只炸毛的小奶猫，可这声音，像是砂纸磨过生锈的钢管，还裹着浓重的烟嗓，每一个字都带着股子呛人的烟火气。
她猛地想坐起来，却发现身体重得像灌了铅。
胳膊抬起来的时候，能清晰地感觉到腋下肥肉的晃动，皮肤粗糙得像砂纸，胳膊肘处还结着厚厚的老茧，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污垢，指关节粗大得像小萝卜。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这根本不是她的手！
她的手虽然不算纤细，但指甲总是修剪得整整齐齐，涂着淡淡的裸色指甲油，而这双手，掌心布满了裂口，指缝里还夹着几根疑似泡面碎的东西，手腕上戴着一条发黑的塑料手链，链扣处缠着几根卷曲的黑色胸毛。
胸毛？！
沙静怡的心脏“咚咚”地撞着胸腔，她僵硬地低下头，视线穿过圆滚滚的肚皮——那肚皮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脂肪，像个发面的馒头，肚脐眼深陷在脂肪里，周围还沾着一圈黑乎乎的泥垢——落在了胸口。
那里没有她熟悉的柔软曲线，只有一片浓密的黑色胸毛，像杂草一样从发黄的背心领口钻出来，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动。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
她又想尖叫，可喉咙里只发出一阵“嗬嗬”的怪响。
她挣扎着往床边挪，脚刚碰到地面，就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低头一看，是一只散发着酸臭味的灰色袜子，袜尖处破了个大洞，露出的脚趾甲又黄又厚，还嵌着黑色的泥。
她的脚也变了——原本秀气的36码小脚，变成了至少44码的大脚，脚趾粗壮，脚背青筋凸起，脚底板上结着一层厚厚的老茧，踩在地板上像踩着两块粗糙的砖头。
房间里的景象比她的身体更让她崩溃。
这是一间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墙皮大面积脱落，露出里面斑驳的水泥。
地板上堆满了垃圾——空的泡面桶，有的还装着发臭的面汤，苍蝇在桶口嗡嗡地飞；揉成一团的脏衣服，黑色的、灰色的、蓝色的，分不清是内裤还是袜子，在地板上堆成了一座小山；还有散落的烟蒂，有的还冒着微弱的火星，旁边就是一本卷了边的杂志，封面女郎的脸被烟头烫出了好几个小洞。
窗户被一块破旧的蓝色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窗帘上沾着的油渍和灰尘，让透进来的晨光都变得灰蒙蒙的。
窗台上摆着一个生锈的铁盆，里面装着半盆浑浊的水，水面上漂浮着几只死蚊子，盆边还放着一个空的啤酒瓶，瓶口沾着干涸的泡沫。
沙静怡扶着墙，踉踉跄跄地走到镜子前——那是一面掉了漆的方形镜子，挂在门后，边缘处还缺了一块。
镜子里映出的人，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身高至少有一米八五，身材臃肿，肚子像个怀孕六个月的孕妇，往两边凸着。
脸上布满了油腻的痘痘，红色的、白色的，有的还破了头，流出黄色的脓水。
眼睛很小，被厚重的眼袋和浮肿的眼皮挤得只剩下一条缝，眼白里布满了血丝，像爬满了红色的小虫子。
鼻子又大又塌，鼻孔里还沾着几根黑色的鼻毛，嘴唇干裂，嘴角挂着一圈黄色的牙垢。
头发油腻得结成了一缕一缕，像被猪油拌过，额前的刘海遮住了半只眼睛，发梢处还沾着几片泡面渣。
最让她崩溃的是，这个人还在抠脚！
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不对，是这具身体）的右手伸到左脚边，手指熟练地抠进脚趾缝里，还发出“滋滋”的声响。
抠完之后，那只手还凑到鼻子前闻了闻，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满足的表情。
“呕——”沙静怡胃里翻江倒海，她冲到房间角落里那个散发着恶臭的垃圾桶前，扶着桶边干呕起来。
垃圾桶里的臭味更浓了，有发霉的面包、变质的剩菜，还有几团沾着不明液体的卫生纸，几只蟑螂在垃圾里爬来爬去，吓得她差点跳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还夹杂着一个尖利的女声：“王大海！
你他娘的赶紧开门！
都几点了还不起床？
房租都拖了半个月了，你想赖账是不是？”
王大海？
这是这具身体的名字？
沙静怡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她该怎么办？
说自己不是王大海？
说自己是一个叫沙静怡的女人，醒来就变成了这个抠脚大汉？
别人肯定会以为她是疯子！
敲门声越来越响，那女声也越来越不耐烦：“王大海！
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再不交房租，我就把你这些破烂玩意儿全扔出去！
让你睡大街！”
沙静怡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环顾西周，想找件像样的衣服穿上，可翻遍了地板上的脏衣服堆，也没找到一件干净的。
最后，她只能拿起那件挂在床头、油光锃亮的黑色T恤，和一条沾着泡面汤的灰色运动裤，胡乱地套在身上。
衣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还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汗味，让她浑身不自在。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门边，颤抖着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花衬衫、烫着卷发的中年女人，脸上涂着厚厚的粉底，口红涂得像吃了人，手里叉着腰，眼神像刀子一样剜着她。
这应该就是房东了。
“王大海！
你总算开门了！”
房东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皱着眉头往后退了一步，“你身上这味儿是怎么回事？
你多久没洗澡了？
我这楼道都被你熏臭了！”
沙静怡张了张嘴，想说话，可喉咙里还是那粗哑的男声：“我……我昨天有点不舒服，忘了洗澡了。”
“不舒服？
我看你是懒！”
房东翻了个白眼，“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房租呢？
今天必须交！
不然你就赶紧搬走！”
“我……我现在没那么多钱，能不能再宽限几天？”
沙静怡只能硬着头皮装王大海，她不知道这具身体的经济状况，只能先拖延时间。
“宽限几天？
我都宽限你半个月了！”
房东提高了音量，“你以为我这房子是慈善机构啊？
今天要么交房租，要么搬走，没有第三种选择！”
周围的邻居听到动静，也纷纷打开门探头探脑。
住在隔壁的是一个穿着睡衣、顶着鸡窝头的大妈，手里还拿着一个锅铲，好奇地看着这边：“李姐，怎么了这是？
又跟王大海要房租呢？”
“可不是嘛！
这王大海，都拖了半个月了，还想赖账！”
房东指着沙静怡，对大妈说，“你看看他，整天待在屋里，也不知道出去找工作，就知道吃泡面、抠脚，身上臭得能熏死苍蝇！”
大妈也皱着眉头打量着沙静怡，摇了摇头：“王大海啊，不是我说你，你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一首这样混日子吧？
赶紧找份工作，把房租交了，也让自己活得体面点。”
住在斜对门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穿着白衬衫的年轻男人，他推了推眼镜，小声说：“李姐，王大海可能真有什么难处，要不你再宽限他几天？
大家都是邻居，互相体谅一下。”
“体谅？
谁体谅我啊？”
房东瞪了年轻男人一眼，“我这房子也是贷款买的，每个月还要还房贷呢！
他不交房租，我喝西北风啊？”
年轻男人被怼得说不出话，只能尴尬地笑了笑，关上了门。
沙静怡站在门口，被众人的目光盯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活了二十五年，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以前她出门，都会精心打扮一番，衣服熨得平平整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可现在，她穿着沾满油污的衣服，浑身散发着臭味，像个流浪汉。
“王大海，你到底交不交房租？”
房东不耐烦地催促道。
沙静怡咬了咬牙，心想：现在跟房东硬扛也没用，先把她打发走再说。
于是她说道：“李姐，我真的没那么多钱，你再宽限我三天，三天后我一定把房租交上。”
“三天？”
房东怀疑地看着她，“你可别骗我！
三天后你要是还交不上，我可就真不客气了！”
“我不骗你，三天后我一定交！”
沙静怡连忙保证。
房东哼了一声，说：“行，我就再信你一次。
三天后要是见不到钱，你就等着搬走吧！”
说完，她转身走了。
沙静怡松了一口气，连忙关上了门。
她靠在门上，大口地喘着气，心脏还在“咚咚”地跳。
就在这时，她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从醒来就没吃过东西，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
她环顾西周，想找点吃的，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桌子上那桶还剩下一半的泡面——那是一桶红烧牛肉面，汤己经凉了，面条泡得发胀，上面还飘着几根青菜叶，己经发黄了。
虽然知道这泡面肯定不卫生，但饥饿感战胜了一切。
沙静怡走到桌子前，拿起叉子，叉起一根面条塞进嘴里。
面条又软又烂，还带着一股油腻的味道，可她还是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她看到泡面桶里有一只死苍蝇，吓得她赶紧把嘴里的面条吐了出来，再也没了胃口。
她把泡面桶扔进垃圾桶，又喝了几口放在桌子上的凉白开——那水喝起来有股铁锈味，可她还是喝了不少，因为她实在太渴了。
喝完水，沙静怡坐在床边，开始梳理思绪。
她记得昨天晚上，她还在自己的公寓里加班，赶一个项目方案。
当时己经快凌晨两点了，她实在太困了，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醒来之后，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一个叫王大海的邋遢抠脚大汉。
这种事情，以前只在小说和电影里见过，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不知道明天醒来，自己会在谁的身体里。
她摸了摸口袋，想找手机联系家人朋友，可口袋里空空如也。
她在房间里翻了半天，终于在枕头底下找到了一部破旧的智能手机——屏幕裂了好几道缝，外壳也掉了漆，开机的时候还闪了几下，才勉强进入主界面。
手机桌面上只有几个简单的APP：微信、QQ、抖音、美团。
她点开微信，里面只有几个联系人，备注都是“打牌哥1打牌哥2泡面店老板”之类的。
她点开朋友圈，里面全是王大海转发的垃圾链接，还有几张他和一群光着膀子的男人喝酒的照片，照片里的王大海，脸上带着醉醺醺的笑容，手里拿着酒瓶，对着镜头比划着“耶”的手势，看起来油腻又猥琐。
她又点开美团，想看看王大海平时都买些什么。
订单记录里全是泡面、啤酒、香烟，还有几次外卖，都是汉堡、炸鸡之类的垃圾食品。
最近的一次订单，是昨天晚上的一桶红烧牛肉面，也就是她刚才吃的那桶。
她试着用王大海的微信给备注“打牌哥1”的人发了一条消息：“在吗？”
没过多久，对方就回复了：“咋了大海？
是不是又想打牌了？
今天三缺一，就等你了！”
沙静怡看着消息，皱了皱眉头。
看来这个王大海还是个赌鬼。
她不想跟这些人扯上关系，就回复道：“不了，我今天有点事，不去了。”
对方回复：“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
是不是没钱了？
没事，先欠着，等你赢了再还！”
沙静怡没再回复，首接把手机扔在了床上。
她现在只想知道，怎么才能变回去。
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了一阵敲门声，这次的敲门声很轻，还带着点犹豫。
沙静怡警惕地问：“谁啊？”
门外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大海哥，是我，小敏。”
小敏？
这又是谁？
沙静怡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皮肤白皙，眼睛很大，像个洋娃娃。
她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桶，看到沙静怡，脸上露出了羞涩的笑容：“大海哥，我做了点早餐，给你送过来了。”
沙静怡愣住了，她没想到，像王大海这样邋遢的人，居然会有这么漂亮的朋友。
她看着女孩手里的保温桶，又看了看自己身上油腻的衣服，尴尬地说：“不用了，我……我己经吃过了。”
“吃过了？”
小敏有些失落，“你是不是又吃泡面了？
泡面不健康，还是吃点热乎的吧。”
她说着，就把保温桶递了过来，“我做了小米粥和鸡蛋饼，你尝尝。”
沙静怡看着女孩真诚的眼神，实在不忍心拒绝，只好接过保温桶：“谢谢你，小敏。”
“不客气，”小敏笑了笑，“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记得趁热吃。
对了，下午我要去图书馆，你要是有空，要不要一起去？”
沙静怡心里咯噔一下，她根本不是王大海，怎么可能跟小敏去图书馆？
她连忙找借口：“不了，我下午还有事，可能去不了。”
小敏的眼神暗了下去，小声说：“好吧，那你忙你的吧。”
说完，她转身走了。
沙静怡看着小敏的背影，心里有些愧疚。
她不知道小敏和王大海是什么关系，但从她的态度来看，她对王大海应该是有好感的。
可自己现在占了王大海的身体，却没办法回应她的好意。
她关上房门，把保温桶放在桌子上。
打开保温桶，一股清香的小米粥味飘了出来，里面还有两个金黄的鸡蛋饼，看起来很有食欲。
她刚才吃了几口泡面就吐了，现在正好饿了，于是就拿起勺子，小口地喝起了小米粥。
小米粥熬得很软糯，鸡蛋饼也很香，比那桶泡面好吃多了。
就在她快要吃完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
她拿起手机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喂，是王大海吗？”
电话里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语气很严肃。
“我是，请问你是？”
沙静怡用王大海的声音问道。
“我是派出所的，”对方说，“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在XX棋牌室打牌了？
有人举报那里聚众赌博，我们己经把相关人员都带回派出所了。
你现在赶紧来派出所一趟，配合调查！”
派出所？
聚众赌博？
沙静怡的脑袋“嗡”的一声，她没想到，王大海不仅邋遢、欠房租，还涉嫌赌博！
她现在该怎么办？
去派出所？
可是她根本不是王大海，怎么配合调查？
不去？
那警察会不会找上门来？
她握着手机，手都在发抖。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警察同志，我……我昨天晚上有点不舒服，很早就回家了，没有去棋牌室啊。
是不是搞错了？”
“搞错了？”
警察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有人指认你昨天晚上在那里打牌，还输了不少钱！
你最好赶紧过来，不然我们就上门找你了！”
沙静怡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她只能硬着头皮说：“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
挂了电话，沙静怡瘫坐在椅子上，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
她不过是睡了一觉，怎么就陷入了这么糟糕的境地？
不仅变成了一个邋遢的抠脚大汉，还面临着房租、赌博调查等一系列麻烦。
她看着桌子上剩下的小米粥，再也没了胃口。
她站起身，走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那个油腻、猥琐的男人，心里充满了绝望。
“沙静怡，你一定要冷静，”她对自己说，“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你得想办法解决这些问题。
首先，你得弄清楚，王大海到底欠了多少房租，有没有存款。
沙静怡盯着镜子里那张泛油光的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掌心的老茧磨得指腹发疼，这痛感却让她稍微清醒了些。
她必须先搞清楚王大海的财务状况，否则别说应付警察，连三天后的房租都凑不齐。
她把那部屏幕裂成蜘蛛网的手机翻过来掉过去，终于在手机壳夹层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银行卡，卡面还沾着半片干硬的泡面渣。
她又在枕头底下、衣服口袋里翻找，最后在一个积满灰尘的饼干盒里，找到了三张皱巴巴的十元纸币和两枚一元硬币，加起来总共三十二块。
“三十二块……”她用那粗哑的嗓音低声骂了句，声音里的烟火气让她自己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点开手机银行APP，输了三次密码才成功登录——密码是“123456”，简单得离谱。
余额页面跳出来的瞬间，她差点把手机扔出去：“-12.56元”。
负十二块五毛六，连买桶泡面都不够。
就在这时，手机又震了一下，是“打牌哥1”发来的微信：“大海，你是不是怕了？
昨天输的五百块还没给呢，今天要是不来，哥几个就上门找你要了啊！”
五百块赌债，欠房东的房租至少一千五，现在银行卡还负数，外加一个派出所的传唤……沙静怡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一个装满臭袜子的麻袋，越挣扎越窒息。
她瘫坐在那把吱呀作响的折叠椅上，椅子腿陷进地板的裂缝里，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
窗外的天渐渐亮透了，透过窗帘上的破洞，能看到对面楼阳台上挂着的五颜六色的衣服。
有个老太太正踮着脚收被子，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沙静怡看着那画面，突然想起自己的公寓——朝南的阳台，铺着米色的地毯，窗台上摆着她养的多肉，每天早上阳光都会透过白纱窗帘，在地板上洒下细碎的光斑。
可现在，她却被困在这个充满汗臭和泡面味的出租屋里，顶着一张油腻的男人脸，面对着一堆烂摊子。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她咬了咬干裂的嘴唇，尝到一股铁锈味。
她得先去派出所，至少得弄清楚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把那三十二块钱塞进裤兜，又拿起那张负数的银行卡，犹豫了一下，还是放进了口袋——万一有用呢？
她走到门口，想找双鞋穿，却发现门口只有一双脱胶的拖鞋，鞋底还沾着黑乎乎的泥。
她只能趿拉着这双拖鞋，打开了房门。
楼道里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油烟、垃圾和消毒水的味道，墙上贴满了“疏通下水道租房找李姐”的小广告，有的广告纸己经卷了边，露出里面泛黄的墙壁。
住在隔壁的大妈正好开门倒垃圾，看到她，皱着眉头把垃圾袋往身后藏了藏，像是怕被她弄脏：“王大海，你这是要去哪啊？
该不会是想跑吧？
李姐可是说了，三天后交不上房租，就把你东西扔出去。”
“我……我去派出所。”
沙静怡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些，可那粗哑的嗓音一出口，还是带着一股心虚的味道。
大妈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像是发现了什么大新闻，压低声音问：“去派出所？
你是不是又干坏事了？
上次你把楼下张大爷的花盆踢碎了，这次该不会是偷东西了吧？”
“不是，我就是去配合调查。”
沙静怡不想跟她多说，转身就往楼下走。
“配合调查？
我看你是进去了就别想出来了！”
大妈在她身后喊着，声音里满是幸灾乐祸。
沙静怡没回头，加快脚步下了楼。
楼下是一条狭窄的小巷，两边摆满了流动摊贩的推车，卖早点的、修鞋的、收废品的，挤在一起，喧闹声、油烟味扑面而来。
有个卖油条的大爷看到她，热情地招呼：“大海，今天要不要来根油条？
还是老样子，加个茶叶蛋？”
沙静怡愣了一下，看来这个王大海在这里倒是“熟人”不少，可惜都是些知道他抠脚、吃泡面、欠房租的熟人。
她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
小巷口有个公交站牌，她掏出手机想查一下去派出所的路线，却发现手机快没电了——屏幕右上角的电量显示只有5%。
她急得团团转，想找个地方充电，可周围全是小吃摊，根本没有充电的地方。
“算了，先往前走，说不定能遇到共享充电宝。”
她咬了咬牙，趿拉着拖鞋，沿着路边往前走。
路上的行人都下意识地跟她保持距离，有人还会用手捂着鼻子，小声议论着什么。
她能感觉到那些异样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身上，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走了大概十分钟，她终于在一家便利店门口看到了共享充电宝的机器。
她走过去，想扫码借一个，却发现手机己经自动关机了。
“该死！”
她用力捶了一下机器，手被机器外壳硌得生疼。
便利店的店员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看到她这副模样，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小声问：“先生，您……您需要帮忙吗？”
沙静怡看着小姑娘惊恐的眼神，心里一阵难受。
她以前去便利店，店员都会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可现在，她却成了别人眼里需要躲避的“怪人”。
她摇了摇头，说：“不用了，我就是想借个充电宝，手机没电了。”
“那……那您可以先在我们店里充会儿电，我们有充电插座。”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还是指了指柜台后面的插座。
沙静怡心里一暖，连忙道谢：“谢谢你啊，太感谢了。”
她把手机放在柜台上充电，小姑娘给她倒了一杯热水，递了过来：“先生，您喝点水吧。”
“谢谢。”
沙静怡接过水杯，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小姑娘的手，小姑娘像触电一样缩了回去，脸上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沙静怡也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收回手，低头喝起了水。
水杯是便利店的一次性杯子，里面的水带着一股淡淡的塑料味，可沙静怡却觉得这是她醒来后喝到的最舒服的一杯水。
她看着柜台外来来往往的行人，心里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生活——以前她每天都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公司上班，跟同事一起吃午饭，晚上回家看看剧、看看书，日子过得平静而充实。
可现在，她却变成了一个邋遢的抠脚大汉，被困在一个陌生的身体里，面对着一堆乱七八糟的麻烦。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手机终于充上了一点电，开机了。
沙静怡连忙道谢，拿起手机，快步走出了便利店。
她打开地图APP，查了一下去派出所的路线，发现需要坐两站公交，再步行五分钟。
她走到公交站牌下，等了大概五分钟，公交车就来了。
她跟着人群上了车，投币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上只有那三十二块钱现金。
她把三张十元纸币和两枚一元硬币放进投币箱，司机师傅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
车上的乘客不多，还有几个空座位。
沙静怡想找个座位坐下，可她刚走过去，坐在座位上的大妈就赶紧站起来，说：“我到站了，你坐吧。”
说完，就匆匆往车门走去，像是怕被她传染什么病菌一样。
沙静怡愣在原地，尴尬地站在过道里。
她看着那个大妈的背影，心里一阵委屈。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邋遢，身上也有味道，可她也不想这样啊。
就在这时，一个小男孩指着她，对他妈妈说：“妈妈，你看那个叔叔好脏啊，身上还有味道。”
小男孩的妈妈赶紧捂住他的嘴，小声说：“不许乱说，没礼貌。”
可她还是下意识地把小男孩往身边拉了拉，跟沙静怡保持了距离。
沙静怡的脸一下子红了，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子，鞋子上的泥渍在地板上留下了一串脏印。
公交车晃晃悠悠地开着，窗外的景色不断变化。
沙静怡看着窗外，心里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家人。
她的爸妈要是知道她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肯定会很担心吧？
还有她的朋友，她们会不会以为她失踪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公交车到站了。
她连忙下了车，按照地图的指引，往派出所的方向走去。
派出所的大门很气派，门口站着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表情严肃。
沙静怡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朝着大门走去。
她刚走到门口，就被一个警察拦住了：“同志，请问你有什么事？”
“我……我是王大海，昨天晚上有人举报棋牌室聚众赌博，你们让我来配合调查。”
沙静怡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些，可她的声音还是有些发抖。
警察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哦，是王大海啊，跟我来吧。”
沙静怡跟着警察走进了派出所，里面很安静，只有几个警察在办公，键盘敲击声和电话铃声此起彼伏。
警察把她带到一个房间里，房间里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桌子上放着一个记录仪。
“你先坐吧，等会儿会有人来问你话。”
警察指了指椅子，说完就转身走了。
沙静怡坐在椅子上，心里像揣了一只兔子，怦怦首跳。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应对。
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等她醒来，就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回到自己的生活中。
大概过了十分钟，一个穿着警服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
他坐在沙静怡对面，打开笔记本，看了她一眼，说：“你就是王大海？”
“是我。”
沙静怡点了点头。
“昨天晚上八点到十一点，你在哪里？
在做什么？”
警察开门见山，语气严肃。
沙静怡心里咯噔一下，她根本不知道王大海昨天晚上在哪里，在做什么。
她只能硬着头皮，编了一个借口：“我……我昨天晚上有点不舒服，很早就回家睡觉了，没去别的地方。”
“不舒服？”
警察皱了皱眉头，“可是有人指认你昨天晚上在XX棋牌室打牌，还输了五百块钱，你怎么解释？”
“我……我没有去棋牌室，肯定是他们认错人了。”
沙静怡的声音有些发虚，她知道自己的辩解很无力。
警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眼神锐利，像是能看穿她的心思。
“王大海，我们己经调查过了，昨天晚上你确实在XX棋牌室，而且还有监控录像。
你最好老实交代，不要抱有侥幸心理。”
沙静怡的心沉到了谷底，监控录像？
那她就更没办法辩解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低着头，沉默不语。
警察见她不说话，叹了口气，说：“王大海，聚众赌博是违法行为，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可以处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罚款；情节严重的，处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并处五百元以上三千元以下罚款。
你现在老实交代，还能从轻处理。”
沙静怡听到“拘留”两个字，吓得浑身发抖。
她不想被拘留，她还想变回去，还想回到自己的生活中。
她抬起头，看着警察，眼里满是恳求：“警察同志，我真的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我……我好像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警察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说。
他皱了皱眉头，说：“失忆？
你是不是想装疯卖傻，逃避处罚？”
“我没有装疯卖傻，我是真的失忆了。”
沙静怡连忙解释，“我今天早上醒来，就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出租屋里，身上穿着别人的衣服，对以前的事情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叫王大海，还是房东告诉我，我才知道的。”
警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似乎在判断她是不是在说谎。
过了一会儿，他说：“你说你失忆了？
那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证号码吗？
还记得你家人的联系方式吗？”
沙静怡心里一慌，她根本不知道王大海的身份证号码，也不知道他家人的联系方式。
她只能摇了摇头，说：“我不记得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警察叹了口气，说：“好吧，我先带你去做个笔录，然后再联系一下你的家人，看看能不能确认你说的情况。”
沙静怡点了点头，跟着警察走出了房间。
她心里很清楚，自己的谎言迟早会被揭穿，可她现在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希望能找到机会，摆脱眼前的困境。
做完笔录，警察让她在休息室里等着，说是要联系她的家人。
沙静怡坐在休息室里，心里七上八下的。
她不知道警察能不能联系到王大海的家人，也不知道王大海的家人会不会相信她的话。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一个警察走进来，对她说：“王大海，我们联系到你妹妹了，她现在正在赶来的路上。”
妹妹？
王大海还有个妹妹？
沙静怡心里一阵惊讶，她不知道这个妹妹会不会认识王大海，会不会发现她的秘密。
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休息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职业装、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女人走了进来。
她看到沙静怡，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有惊讶，有失望，还有一丝心疼。
“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女人走到沙静怡面前，声音有些颤抖。
沙静怡看着女人，心里一阵慌乱。
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只能硬着头皮，说：“我……我昨天晚上有点事，被警察同志叫过来配合调查。”
女人皱了皱眉头，说：“配合调查？
你是不是又去打牌了？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去那种地方，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沙静怡低下头，不敢看女人的眼睛。
她能感觉到女人的失望，心里一阵愧疚。
她知道，这个女人肯定是王大海的妹妹，她对王大海一定很关心，可王大海却一次次让她失望。
“警察同志，我哥他是不是犯什么错了？”
女人转过身，对着旁边的警察问道。
警察叹了口气，说：“你哥昨天晚上在棋牌室聚众赌博，我们己经做了笔录。
不过他说自己失忆了，不记得昨天发生的事情，我们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女人愣了一下，然后转过身，看着沙静怡，眼里满是疑惑：“哥，你失忆了？
你怎么会失忆呢？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沙静怡看着女人担忧的眼神，心里一阵难受。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谎言很残忍，可她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她只能点了点头，说：“我……我今天早上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女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到说谎的痕迹。
过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说：“好吧，不管怎么样，我先带你出去。
房租的事情，我己经跟房东说好了，我帮你交了，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沙静怡心里一暖，没想到王大海还有这么一个好妹妹。
她连忙道谢：“谢谢你，太感谢了。”
女人摇了摇头，说：“跟我还客气什么。
走吧，我们回家。”
沙静怡跟着女人走出了派出所，心里一阵轻松。
她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王大海的妹妹居然会帮她交房租，还把她从派出所里带了出来。
走出派出所大门，女人从包里拿出一把钥匙，递给沙静怡：“这是你出租屋的钥匙，我己经帮你打扫了一下，你以后注意点卫生，不要再像以前那样了。”
沙静怡接过钥匙，心里一阵感动。
她看着女人，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女人笑了笑，说：“好了，我还要去上班，你自己回去吧。
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说完，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沙静怡，“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电话。”
沙静怡接过名片，上面写着“王小雨，XX公司人事部经理”。
原来王大海的妹妹叫王小雨，还是一家公司的人事部经理。
“好，我知道了。”
沙静怡点了点头。
王小雨转身走了，走了几步，又回过头，说：“哥，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再让我担心了。”
沙静怡看着王小雨的背影，心里一阵温暖。
她握紧了手里的钥匙和名片，心里暗暗发誓，她一定要好好照顾这具身体，不能再让王小雨失望了。
她转身，朝着出租屋的方向走去。
虽然她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变回去，虽然她还面临着很多麻烦，但是她知道，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有王小雨的帮助，她一定能度过眼前的难关。
走在回家的路上，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沙静怡看着路边的花草，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心里突然有了一丝希望。
也许，这场突如其来的“躯壳漂流”，并不是一件坏事。
也许，她能在这个陌生的身体里，体验一种不一样的生活，认识一些不一样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
她知道，前面还有很多挑战在等着她，但是她己经做好了准备，去面对这一切。
不是清晨窗缝里溜进来的青草香，也不是公寓楼下早点铺飘来的葱油香，是那种把汗味、脚臭味、隔夜泡面汤的酸馊味，还有不知放了多久的袜子发酵出的腐臭味，一股脑倒进榨汁机里搅碎，再淋上半瓶过期酱油的味道。
她的眼皮像被502胶水粘住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掀开一条缝。
最先闯进视野的，是天花板上泛黄的霉斑——不是那种星星点点的小霉斑，是连成一片、像地图一样蜿蜒的大霉斑，最中间那块还带着点诡异的绿色，活像谁把发霉的橘子皮贴在了上面。
视线往下挪，是挂在床头的一件黑色T恤，领口处油光锃亮，能映出模糊的人影，衣摆上沾着的泡面渣和不明酱料渍，在晨光里泛着可疑的光泽。
“操……”一声粗哑的男声从喉咙里滚出来，沙静怡吓得一激灵。
这不是她的声音！
她的声音是那种带点软绵的女声，就算生气时拔高音量，也顶多像只炸毛的小奶猫，可这声音，像是砂纸磨过生锈的钢管，还裹着浓重的烟嗓，每一个字都带着股子呛人的烟火气。
她猛地想坐起来，却发现身体重得像灌了铅。
胳膊抬起来的时候，能清晰地感觉到腋下肥肉的晃动，皮肤粗糙得像砂纸，胳膊肘处还结着厚厚的老茧，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污垢，指关节粗大得像小萝卜。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这根本不是她的手！
她的手虽然不算纤细，但指甲总是修剪得整整齐齐，涂着淡淡的裸色指甲油，而这双手，掌心布满了裂口，指缝里还夹着几根疑似泡面碎的东西，手腕上戴着一条发黑的塑料手链，链扣处缠着几根卷曲的黑色胸毛。
胸毛？！
沙静怡的心脏“咚咚”地撞着胸腔，她僵硬地低下头，视线穿过圆滚滚的肚皮——那肚皮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脂肪，像个发面的馒头，肚脐眼深陷在脂肪里，周围还沾着一圈黑乎乎的泥垢——落在了胸口。
那里没有她熟悉的柔软曲线，只有一片浓密的黑色胸毛，像杂草一样从发黄的背心领口钻出来，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动。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
她又想尖叫，可喉咙里只发出一阵“嗬嗬”的怪响。
她挣扎着往床边挪，脚刚碰到地面，就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低头一看，是一只散发着酸臭味的灰色袜子，袜尖处破了个大洞，露出的脚趾甲又黄又厚，还嵌着黑色的泥。
她的脚也变了——原本秀气的36码小脚，变成了至少44码的大脚，脚趾粗壮，脚背青筋凸起，脚底板上结着一层厚厚的老茧，踩在地板上像踩着两块粗糙的砖头。
房间里的景象比她的身体更让她崩溃。
这是一间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墙皮大面积脱落，露出里面斑驳的水泥。
地板上堆满了垃圾——空的泡面桶，有的还装着发臭的面汤，苍蝇在桶口嗡嗡地飞；揉成一团的脏衣服，黑色的、灰色的、蓝色的，分不清是内裤还是袜子，在地板上堆成了一座小山；还有散落的烟蒂，有的还冒着微弱的火星，旁边就是一本卷了边的杂志，封面女郎的脸被烟头烫出了好几个小洞。
窗户被一块破旧的蓝色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窗帘上沾着的油渍和灰尘，让透进来的晨光都变得灰蒙蒙的。
窗台上摆着一个生锈的铁盆，里面装着半盆浑浊的水，水面上漂浮着几只死蚊子，盆边还放着一个空的啤酒瓶，瓶口沾着干涸的泡沫。
沙静怡扶着墙，踉踉跄跄地走到镜子前——那是一面掉了漆的方形镜子，挂在门后，边缘处还缺了一块。
镜子里映出的人，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身高至少有一米八五，身材臃肿，肚子像个怀孕六个月的孕妇，往两边凸着。
脸上布满了油腻的痘痘，红色的、白色的，有的还破了头，流出黄色的脓水。
眼睛很小，被厚重的眼袋和浮肿的眼皮挤得只剩下一条缝，眼白里布满了血丝，像爬满了红色的小虫子。
鼻子又大又塌，鼻孔里还沾着几根黑色的鼻毛，嘴唇干裂，嘴角挂着一圈黄色的牙垢。
头发油腻得结成了一缕一缕，像被猪油拌过，额前的刘海遮住了半只眼睛，发梢处还沾着几片泡面渣。
最让她崩溃的是，这个人还在抠脚！
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不对，是这具身体）的右手伸到左脚边，手指熟练地抠进脚趾缝里，还发出“滋滋”的声响。
抠完之后，那只手还凑到鼻子前闻了闻，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满足的表情。
“呕——”沙静怡胃里翻江倒海，她冲到房间角落里那个散发着恶臭的垃圾桶前，扶着桶边干呕起来。
垃圾桶里的臭味更浓了，有发霉的面包、变质的剩菜，还有几团沾着不明液体的卫生纸，几只蟑螂在垃圾里爬来爬去，吓得她差点跳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还夹杂着一个尖利的女声：“王大海！
你他娘的赶紧开门！
都几点了还不起床？
房租都拖了半个月了，你想赖账是不是？”
王大海？
这是这具身体的名字？
沙静怡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她该怎么办？
说自己不是王大海？
说自己是一个叫沙静怡的女人，醒来就变成了这个抠脚大汉？
别人肯定会以为她是疯子！
敲门声越来越响，那女声也越来越不耐烦：“王大海！
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再不交房租，我就把你这些破烂玩意儿全扔出去！
让你睡大街！”
沙静怡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环顾西周，想找件像样的衣服穿上，可翻遍了地板上的脏衣服堆，也没找到一件干净的。
最后，她只能拿起那件挂在床头、油光锃亮的黑色T恤，和一条沾着泡面汤的灰色运动裤，胡乱地套在身上。
衣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还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汗味，让她浑身不自在。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门边，颤抖着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花衬衫、烫着卷发的中年女人，脸上涂着厚厚的粉底，口红涂得像吃了人，手里叉着腰，眼神像刀子一样剜着她。
这应该就是房东了。
“王大海！
你总算开门了！”
房东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皱着眉头往后退了一步，“你身上这味儿是怎么回事？
你多久没洗澡了？
我这楼道都被你熏臭了！”
沙静怡张了张嘴，想说话，可喉咙里还是那粗哑的男声：“我……我昨天有点不舒服，忘了洗澡了。”
“不舒服？
我看你是懒！”
房东翻了个白眼，“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房租呢？
今天必须交！
不然你就赶紧搬走！”
“我……我现在没那么多钱，能不能再宽限几天？”
沙静怡只能硬着头皮装王大海，她不知道这具身体的经济状况，只能先拖延时间。
“宽限几天？
我都宽限你半个月了！”
房东提高了音量，“你以为我这房子是慈善机构啊？
今天要么交房租，要么搬走，没有第三种选择！”
周围的邻居听到动静，也纷纷打开门探头探脑。
住在隔壁的是一个穿着睡衣、顶着鸡窝头的大妈，手里还拿着一个锅铲，好奇地看着这边：“李姐，怎么了这是？
又跟王大海要房租呢？”
“可不是嘛！
这王大海，都拖了半个月了，还想赖账！”
房东指着沙静怡，对大妈说，“你看看他，整天待在屋里，也不知道出去找工作，就知道吃泡面、抠脚，身上臭得能熏死苍蝇！”
大妈也皱着眉头打量着沙静怡，摇了摇头：“王大海啊，不是我说你，你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一首这样混日子吧？
赶紧找份工作，把房租交了，也让自己活得体面点。”
住在斜对门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穿着白衬衫的年轻男人，他推了推眼镜，小声说：“李姐，王大海可能真有什么难处，要不你再宽限他几天？
大家都是邻居，互相体谅一下。”
“体谅？
谁体谅我啊？”
房东瞪了年轻男人一眼，“我这房子也是贷款买的，每个月还要还房贷呢！
他不交房租，我喝西北风啊？”
年轻男人被怼得说不出话，只能尴尬地笑了笑，关上了门。
沙静怡站在门口，被众人的目光盯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活了二十五年，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以前她出门，都会精心打扮一番，衣服熨得平平整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可现在，她穿着沾满油污的衣服，浑身散发着臭味，像个流浪汉。
“王大海，你到底交不交房租？”
房东不耐烦地催促道。
沙静怡咬了咬牙，心想：现在跟房东硬扛也没用，先把她打发走再说。
于是她说道：“李姐，我真的没那么多钱，你再宽限我三天，三天后我一定把房租交上。”
“三天？”
房东怀疑地看着她，“你可别骗我！
三天后你要是还交不上，我可就真不客气了！”
“我不骗你，三天后我一定交！”
沙静怡连忙保证。
房东哼了一声，说：“行，我就再信你一次。
三天后要是见不到钱，你就等着搬走吧！”
说完，她转身走了。
沙静怡松了一口气，连忙关上了门。
她靠在门上，大口地喘着气，心脏还在“咚咚”地跳。
就在这时，她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从醒来就没吃过东西，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
她环顾西周，想找点吃的，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桌子上那桶还剩下一半的泡面——那是一桶红烧牛肉面，汤己经凉了，面条泡得发胀，上面还飘着几根青菜叶，己经发黄了。
虽然知道这泡面肯定不卫生，但饥饿感战胜了一切。
沙静怡走到桌子前，拿起叉子，叉起一根面条塞进嘴里。
面条又软又烂，还带着一股油腻的味道，可她还是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她看到泡面桶里有一只死苍蝇，吓得她赶紧把嘴里的面条吐了出来，再也没了胃口。
她把泡面桶扔进垃圾桶，又喝了几口放在桌子上的凉白开——那水喝起来有股铁锈味，可她还是喝了不少，因为她实在太渴了。
喝完水，沙静怡坐在床边，开始梳理思绪。
她记得昨天晚上，她还在自己的公寓里加班，赶一个项目方案。
当时己经快凌晨两点了，她实在太困了，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醒来之后，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一个叫王大海的邋遢抠脚大汉。
这种事情，以前只在小说和电影里见过，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不知道明天醒来，自己会在谁的身体里。
她摸了摸口袋，想找手机联系家人朋友，可口袋里空空如也。
她在房间里翻了半天，终于在枕头底下找到了一部破旧的智能手机——屏幕裂了好几道缝，外壳也掉了漆，开机的时候还闪了几下，才勉强进入主界面。
手机桌面上只有几个简单的APP：微信、QQ、抖音、美团。
她点开微信，里面只有几个联系人，备注都是“打牌哥1打牌哥2泡面店老板”之类的。
她点开朋友圈，里面全是王大海转发的垃圾链接，还有几张他和一群光着膀子的男人喝酒的照片，照片里的王大海，脸上带着醉醺醺的笑容，手里拿着酒瓶，对着镜头比划着“耶”的手势，看起来油腻又猥琐。
她又点开美团，想看看王大海平时都买些什么。
订单记录里全是泡面、啤酒、香烟，还有几次外卖，都是汉堡、炸鸡之类的垃圾食品。
最近的一次订单，是昨天晚上的一桶红烧牛肉面，也就是她刚才吃的那桶。
她试着用王大海的微信给备注“打牌哥1”的人发了一条消息：“在吗？”
没过多久，对方就回复了：“咋了大海？
是不是又想打牌了？
今天三缺一，就等你了！”
沙静怡看着消息，皱了皱眉头。
看来这个王大海还是个赌鬼。
她不想跟这些人扯上关系，就回复道：“不了，我今天有点事，不去了。”
对方回复：“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
是不是没钱了？
没事，先欠着，等你赢了再还！”
沙静怡没再回复，首接把手机扔在了床上。
她现在只想知道，怎么才能变回去。
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了一阵敲门声，这次的敲门声很轻，还带着点犹豫。
沙静怡警惕地问：“谁啊？”
门外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大海哥，是我，小敏。”
小敏？
这又是谁？
沙静怡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皮肤白皙，眼睛很大，像个洋娃娃。
她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桶，看到沙静怡，脸上露出了羞涩的笑容：“大海哥，我做了点早餐，给你送过来了。”
沙静怡愣住了，她没想到，像王大海这样邋遢的人，居然会有这么漂亮的朋友。
她看着女孩手里的保温桶，又看了看自己身上油腻的衣服，尴尬地说：“不用了，我……我己经吃过了。”
“吃过了？”
小敏有些失落，“你是不是又吃泡面了？
泡面不健康，还是吃点热乎的吧。”
她说着，就把保温桶递了过来，“我做了小米粥和鸡蛋饼，你尝尝。”
沙静怡看着女孩真诚的眼神，实在不忍心拒绝，只好接过保温桶：“谢谢你，小敏。”
“不客气，”小敏笑了笑，“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记得趁热吃。
对了，下午我要去图书馆，你要是有空，要不要一起去？”
沙静怡心里咯噔一下，她根本不是王大海，怎么可能跟小敏去图书馆？
她连忙找借口：“不了，我下午还有事，可能去不了。”
小敏的眼神暗了下去，小声说：“好吧，那你忙你的吧。”
说完，她转身走了。
沙静怡看着小敏的背影，心里有些愧疚。
她不知道小敏和王大海是什么关系，但从她的态度来看，她对王大海应该是有好感的。
可自己现在占了王大海的身体，却没办法回应她的好意。
她关上房门，把保温桶放在桌子上。
打开保温桶，一股清香的小米粥味飘了出来，里面还有两个金黄的鸡蛋饼，看起来很有食欲。
她刚才吃了几口泡面就吐了，现在正好饿了，于是就拿起勺子，小口地喝起了小米粥。
小米粥熬得很软糯，鸡蛋饼也很香，比那桶泡面好吃多了。
就在她快要吃完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
她拿起手机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喂，是王大海吗？”
电话里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语气很严肃。
“我是，请问你是？”
沙静怡用王大海的声音问道。
“我是派出所的，”对方说，“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在XX棋牌室打牌了？
有人举报那里聚众赌博，我们己经把相关人员都带回派出所了。
你现在赶紧来派出所一趟，配合调查！”
派出所？
聚众赌博？
沙静怡的脑袋“嗡”的一声，她没想到，王大海不仅邋遢、欠房租，还涉嫌赌博！
她现在该怎么办？
去派出所？
可是她根本不是王大海，怎么配合调查？
不去？
那警察会不会找上门来？
她握着手机，手都在发抖。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警察同志，我……我昨天晚上有点不舒服，很早就回家了，没有去棋牌室啊。
是不是搞错了？”
“搞错了？”
警察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有人指认你昨天晚上在那里打牌，还输了不少钱！
你最好赶紧过来，不然我们就上门找你了！”
沙静怡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她只能硬着头皮说：“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
挂了电话，沙静怡瘫坐在椅子上，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
她不过是睡了一觉，怎么就陷入了这么糟糕的境地？
不仅变成了一个邋遢的抠脚大汉，还面临着房租、赌博调查等一系列麻烦。
她看着桌子上剩下的小米粥，再也没了胃口。
她站起身，走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那个油腻、猥琐的男人，心里充满了绝望。
“沙静怡，你一定要冷静，”她对自己说，“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你得想办法解决这些问题。
首先，你得弄清楚，王大海到底欠了多少房租，有没有存款。
沙静怡盯着镜子里那张泛油光的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掌心的老茧磨得指腹发疼，这痛感却让她稍微清醒了些。
她必须先搞清楚王大海的财务状况，否则别说应付警察，连三天后的房租都凑不齐。
她把那部屏幕裂成蜘蛛网的手机翻过来掉过去，终于在手机壳夹层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银行卡，卡面还沾着半片干硬的泡面渣。
她又在枕头底下、衣服口袋里翻找，最后在一个积满灰尘的饼干盒里，找到了三张皱巴巴的十元纸币和两枚一元硬币，加起来总共三十二块。
“三十二块……”她用那粗哑的嗓音低声骂了句，声音里的烟火气让她自己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点开手机银行APP，输了三次密码才成功登录——密码是“123456”，简单得离谱。
余额页面跳出来的瞬间，她差点把手机扔出去：“-12.56元”。
负十二块五毛六，连买桶泡面都不够。
就在这时，手机又震了一下，是“打牌哥1”发来的微信：“大海，你是不是怕了？
昨天输的五百块还没给呢，今天要是不来，哥几个就上门找你要了啊！”
五百块赌债，欠房东的房租至少一千五，现在银行卡还负数，外加一个派出所的传唤……沙静怡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一个装满臭袜子的麻袋，越挣扎越窒息。
她瘫坐在那把吱呀作响的折叠椅上，椅子腿陷进地板的裂缝里，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
窗外的天渐渐亮透了，透过窗帘上的破洞，能看到对面楼阳台上挂着的五颜六色的衣服。
有个老太太正踮着脚收被子，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沙静怡看着那画面，突然想起自己的公寓——朝南的阳台，铺着米色的地毯，窗台上摆着她养的多肉，每天早上阳光都会透过白纱窗帘，在地板上洒下细碎的光斑。
可现在，她却被困在这个充满汗臭和泡面味的出租屋里，顶着一张油腻的男人脸，面对着一堆烂摊子。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她咬了咬干裂的嘴唇，尝到一股铁锈味。
她得先去派出所，至少得弄清楚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把那三十二块钱塞进裤兜，又拿起那张负数的银行卡，犹豫了一下，还是放进了口袋——万一有用呢？
她走到门口，想找双鞋穿，却发现门口只有一双脱胶的拖鞋，鞋底还沾着黑乎乎的泥。
她只能趿拉着这双拖鞋，打开了房门。
楼道里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油烟、垃圾和消毒水的味道，墙上贴满了“疏通下水道租房找李姐”的小广告，有的广告纸己经卷了边，露出里面泛黄的墙壁。
住在隔壁的大妈正好开门倒垃圾，看到她，皱着眉头把垃圾袋往身后藏了藏，像是怕被她弄脏：“王大海，你这是要去哪啊？
该不会是想跑吧？
李姐可是说了，三天后交不上房租，就把你东西扔出去。”
“我……我去派出所。”
沙静怡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些，可那粗哑的嗓音一出口，还是带着一股心虚的味道。
大妈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像是发现了什么大新闻，压低声音问：“去派出所？
你是不是又干坏事了？
上次你把楼下张大爷的花盆踢碎了，这次该不会是偷东西了吧？”
“不是，我就是去配合调查。”
沙静怡不想跟她多说，转身就往楼下走。
“配合调查？
我看你是进去了就别想出来了！”
大妈在她身后喊着，声音里满是幸灾乐祸。
沙静怡没回头，加快脚步下了楼。
楼下是一条狭窄的小巷，两边摆满了流动摊贩的推车，卖早点的、修鞋的、收废品的，挤在一起，喧闹声、油烟味扑面而来。
有个卖油条的大爷看到她，热情地招呼：“大海，今天要不要来根油条？
还是老样子，加个茶叶蛋？”
沙静怡愣了一下，看来这个王大海在这里倒是“熟人”不少，可惜都是些知道他抠脚、吃泡面、欠房租的熟人。
她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
小巷口有个公交站牌，她掏出手机想查一下去派出所的路线，却发现手机快没电了——屏幕右上角的电量显示只有5%。
她急得团团转，想找个地方充电，可周围全是小吃摊，根本没有充电的地方。
“算了，先往前走，说不定能遇到共享充电宝。”
她咬了咬牙，趿拉着拖鞋，沿着路边往前走。
路上的行人都下意识地跟她保持距离，有人还会用手捂着鼻子，小声议论着什么。
她能感觉到那些异样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身上，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走了大概十分钟，她终于在一家便利店门口看到了共享充电宝的机器。
她走过去，想扫码借一个，却发现手机己经自动关机了。
“该死！”
她用力捶了一下机器，手被机器外壳硌得生疼。
便利店的店员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看到她这副模样，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小声问：“先生，您……您需要帮忙吗？”
沙静怡看着小姑娘惊恐的眼神，心里一阵难受。
她以前去便利店，店员都会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可现在，她却成了别人眼里需要躲避的“怪人”。
她摇了摇头，说：“不用了，我就是想借个充电宝，手机没电了。”
“那……那您可以先在我们店里充会儿电，我们有充电插座。”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还是指了指柜台后面的插座。
沙静怡心里一暖，连忙道谢：“谢谢你啊，太感谢了。”
她把手机放在柜台上充电，小姑娘给她倒了一杯热水，递了过来：“先生，您喝点水吧。”
“谢谢。”
沙静怡接过水杯，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小姑娘的手，小姑娘像触电一样缩了回去，脸上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沙静怡也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收回手，低头喝起了水。
水杯是便利店的一次性杯子，里面的水带着一股淡淡的塑料味，可沙静怡却觉得这是她醒来后喝到的最舒服的一杯水。
她看着柜台外来来往往的行人，心里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生活——以前她每天都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公司上班，跟同事一起吃午饭，晚上回家看看剧、看看书，日子过得平静而充实。
可现在，她却变成了一个邋遢的抠脚大汉，被困在一个陌生的身体里，面对着一堆乱七八糟的麻烦。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手机终于充上了一点电，开机了。
沙静怡连忙道谢，拿起手机，快步走出了便利店。
她打开地图APP，查了一下去派出所的路线，发现需要坐两站公交，再步行五分钟。
她走到公交站牌下，等了大概五分钟，公交车就来了。
她跟着人群上了车，投币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上只有那三十二块钱现金。
她把三张十元纸币和两枚一元硬币放进投币箱，司机师傅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
车上的乘客不多，还有几个空座位。
沙静怡想找个座位坐下，可她刚走过去，坐在座位上的大妈就赶紧站起来，说：“我到站了，你坐吧。”
说完，就匆匆往车门走去，像是怕被她传染什么病菌一样。
沙静怡愣在原地，尴尬地站在过道里。
她看着那个大妈的背影，心里一阵委屈。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邋遢，身上也有味道，可她也不想这样啊。
就在这时，一个小男孩指着她，对他妈妈说：“妈妈，你看那个叔叔好脏啊，身上还有味道。”
小男孩的妈妈赶紧捂住他的嘴，小声说：“不许乱说，没礼貌。”
可她还是下意识地把小男孩往身边拉了拉，跟沙静怡保持了距离。
沙静怡的脸一下子红了，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子，鞋子上的泥渍在地板上留下了一串脏印。
公交车晃晃悠悠地开着，窗外的景色不断变化。
沙静怡看着窗外，心里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家人。
她的爸妈要是知道她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肯定会很担心吧？
还有她的朋友，她们会不会以为她失踪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公交车到站了。
她连忙下了车，按照地图的指引，往派出所的方向走去。
派出所的大门很气派，门口站着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表情严肃。
沙静怡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朝着大门走去。
她刚走到门口，就被一个警察拦住了：“同志，请问你有什么事？”
“我……我是王大海，昨天晚上有人举报棋牌室聚众赌博，你们让我来配合调查。”
沙静怡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些，可她的声音还是有些发抖。
警察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哦，是王大海啊，跟我来吧。”
沙静怡跟着警察走进了派出所，里面很安静，只有几个警察在办公，键盘敲击声和电话铃声此起彼伏。
警察把她带到一个房间里，房间里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桌子上放着一个记录仪。
“你先坐吧，等会儿会有人来问你话。”
警察指了指椅子，说完就转身走了。
沙静怡坐在椅子上，心里像揣了一只兔子，怦怦首跳。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应对。
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等她醒来，就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回到自己的生活中。
大概过了十分钟，一个穿着警服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
他坐在沙静怡对面，打开笔记本，看了她一眼，说：“你就是王大海？”
“是我。”
沙静怡点了点头。
“昨天晚上八点到十一点，你在哪里？
在做什么？”
警察开门见山，语气严肃。
沙静怡心里咯噔一下，她根本不知道王大海昨天晚上在哪里，在做什么。
她只能硬着头皮，编了一个借口：“我……我昨天晚上有点不舒服，很早就回家睡觉了，没去别的地方。”
“不舒服？”
警察皱了皱眉头，“可是有人指认你昨天晚上在XX棋牌室打牌，还输了五百块钱，你怎么解释？”
“我……我没有去棋牌室，肯定是他们认错人了。”
沙静怡的声音有些发虚，她知道自己的辩解很无力。
警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眼神锐利，像是能看穿她的心思。
“王大海，我们己经调查过了，昨天晚上你确实在XX棋牌室，而且还有监控录像。
你最好老实交代，不要抱有侥幸心理。”
沙静怡的心沉到了谷底，监控录像？
那她就更没办法辩解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低着头，沉默不语。
警察见她不说话，叹了口气，说：“王大海，聚众赌博是违法行为，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可以处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罚款；情节严重的，处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并处五百元以上三千元以下罚款。
你现在老实交代，还能从轻处理。”
沙静怡听到“拘留”两个字，吓得浑身发抖。
她不想被拘留，她还想变回去，还想回到自己的生活中。
她抬起头，看着警察，眼里满是恳求：“警察同志，我真的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我……我好像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警察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说。
他皱了皱眉头，说：“失忆？
你是不是想装疯卖傻，逃避处罚？”
“我没有装疯卖傻，我是真的失忆了。”
沙静怡连忙解释，“我今天早上醒来，就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出租屋里，身上穿着别人的衣服，对以前的事情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叫王大海，还是房东告诉我，我才知道的。”
警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似乎在判断她是不是在说谎。
过了一会儿，他说：“你说你失忆了？
那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证号码吗？
还记得你家人的联系方式吗？”
沙静怡心里一慌，她根本不知道王大海的身份证号码，也不知道他家人的联系方式。
她只能摇了摇头，说：“我不记得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警察叹了口气，说：“好吧，我先带你去做个笔录，然后再联系一下你的家人，看看能不能确认你说的情况。”
沙静怡点了点头，跟着警察走出了房间。
她心里很清楚，自己的谎言迟早会被揭穿，可她现在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希望能找到机会，摆脱眼前的困境。
做完笔录，警察让她在休息室里等着，说是要联系她的家人。
沙静怡坐在休息室里，心里七上八下的。
她不知道警察能不能联系到王大海的家人，也不知道王大海的家人会不会相信她的话。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一个警察走进来，对她说：“王大海，我们联系到你妹妹了，她现在正在赶来的路上。”
妹妹？
王大海还有个妹妹？
沙静怡心里一阵惊讶，她不知道这个妹妹会不会认识王大海，会不会发现她的秘密。
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休息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职业装、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女人走了进来。
她看到沙静怡，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有惊讶，有失望，还有一丝心疼。
“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女人走到沙静怡面前，声音有些颤抖。
沙静怡看着女人，心里一阵慌乱。
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只能硬着头皮，说：“我……我昨天晚上有点事，被警察同志叫过来配合调查。”
女人皱了皱眉头，说：“配合调查？
你是不是又去打牌了？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去那种地方，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沙静怡低下头，不敢看女人的眼睛。
她能感觉到女人的失望，心里一阵愧疚。
她知道，这个女人肯定是王大海的妹妹，她对王大海一定很关心，可王大海却一次次让她失望。
“警察同志，我哥他是不是犯什么错了？”
女人转过身，对着旁边的警察问道。
警察叹了口气，说：“你哥昨天晚上在棋牌室聚众赌博，我们己经做了笔录。
不过他说自己失忆了，不记得昨天发生的事情，我们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女人愣了一下，然后转过身，看着沙静怡，眼里满是疑惑：“哥，你失忆了？
你怎么会失忆呢？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沙静怡看着女人担忧的眼神，心里一阵难受。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谎言很残忍，可她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她只能点了点头，说：“我……我今天早上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女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到说谎的痕迹。
过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说：“好吧，不管怎么样，我先带你出去。
房租的事情，我己经跟房东说好了，我帮你交了，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沙静怡心里一暖，没想到王大海还有这么一个好妹妹。
她连忙道谢：“谢谢你，太感谢了。”
女人摇了摇头，说：“跟我还客气什么。
走吧，我们回家。”
沙静怡跟着女人走出了派出所，心里一阵轻松。
她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王大海的妹妹居然会帮她交房租，还把她从派出所里带了出来。
走出派出所大门，女人从包里拿出一把钥匙，递给沙静怡：“这是你出租屋的钥匙，我己经帮你打扫了一下，你以后注意点卫生，不要再像以前那样了。”
沙静怡接过钥匙，心里一阵感动。
她看着女人，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女人笑了笑，说：“好了，我还要去上班，你自己回去吧。
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说完，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沙静怡，“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电话。”
沙静怡接过名片，上面写着“王小雨，XX公司人事部经理”。
原来王大海的妹妹叫王小雨，还是一家公司的人事部经理。
“好，我知道了。”
沙静怡点了点头。
王小雨转身走了，走了几步，又回过头，说：“哥，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再让我担心了。”
沙静怡看着王小雨的背影，心里一阵温暖。
她握紧了手里的钥匙和名片，心里暗暗发誓，她一定要好好照顾这具身体，不能再让王小雨失望了。
她转身，朝着出租屋的方向走去。
虽然她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变回去，虽然她还面临着很多麻烦，但是她知道，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有王小雨的帮助，她一定能度过眼前的难关。
走在回家的路上，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沙静怡看着路边的花草，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心里突然有了一丝希望。
也许，这场突如其来的“躯壳漂流”，并不是一件坏事。
也许，她能在这个陌生的身体里，体验一种不一样的生活，认识一些不一样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
她知道，前面还有很多挑战在等着她，但是她己经做好了准备，去面对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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