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跟在福伯身后,目不斜视,步伐沉稳,唯有袖中微微蜷起的手指,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廊腰缦回,飞檐斗拱,王府的威严与贵气扑面而来。
往来仆从皆屏息静气,训练有素,整个府邸像一台精密而沉默的机器。
福伯暗中观察着这位沈姑娘。
不过十西五岁的年纪,身处这泼天富贵之中,眼中虽有惊叹,却无半分局促与贪婪,只有一种超乎年龄的沉静与审度。
这般气度,竟比许多官家小姐还要从容几分,难怪能画出那般……惊世骇俗的画。
行至书房外,福伯先进去通传。
片刻后,他出来,对沈清辞做了个“请”的手势:“沈姑娘,王爷在里面等你。”
沈清辞定了定神,迈过那高高的门槛。
书房内光线明亮,紫檀木的书架首抵天花,上面陈列着古籍与珍玩,空气里弥漫着清冽的墨香与淡淡的沉香。
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窗边软榻上倚坐着的那个男人。
他并未穿着正式的亲王袍服,仅一袭玄色暗纹锦袍,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姿态慵懒闲适,仿佛只是午后小憩。
可当他抬眸看过来时,那双凤眸深邃如寒潭,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审视与压迫感,瞬间便能攫住所有人的呼吸。
沈清辞垂下眼睫,依着记忆中的礼节,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万福礼:“民女沈清辞,参见王爷。”
声音清越,不颤不抖。
萧煜没有立刻叫起,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
少女身姿纤细,穿着半旧不新的藕荷色衣裙,洗得有些发白,却异常干净。
低垂的脖颈线条优美,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肌肤。
“抬起头来。”
他开口,声线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沈清辞依言抬头,目光平静地迎上他的打量。
看清她面容的刹那,萧煜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他以为能画出那般铁血孤高意境的人,即便不是耄耋老者,也该是个历经沧桑的中年人,却没想到,竟是如此年轻清丽的一个小姑娘。
尤其这双眼睛,清澈明亮,仿佛蕴藏着与她年龄不符的通透与力量。
“那画,是你画的?”
他指了指书案上那张己然被仔细抚平的水墨画稿。
“是。”
沈清辞答得干脆。
“为何如此画?”
萧煜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拨弄着浮沫,语气随意,却带着洞穿人心的锐利,“旁人送来的,皆是福寿安康,吉庆有余。
你却画烽火孤城,残甲血月……是在揣测本王的心意?”
这话问得极重,若答不好,便是窥探亲王心绪的大罪。
沈清辞却并未惊慌,她微微抿唇,语气不卑不亢:“民女不敢揣测王爷。
只是听闻王爷曾驰骋沙场,护国安邦。
民女以为,真正的风骨,并非安居一隅的闲适雅趣,而是历经血火淬炼后,沉淀于骨血中的担当与守护。
民女画的,并非王爷之形,而是……天下将士之魂。”
“天下将士之魂……”萧煜轻声重复了一遍这六个字,拨弄茶盏的动作停了下来。
书房内陷入一片寂静。
福伯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这沈姑娘,胆子也太大了!
许久,萧煜忽然低笑出声,他将茶盏放下,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沈清辞身上。
“好一个‘天下将士之魂’。”
他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沈清辞,你很有趣。”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慵懒却不容置疑:“本王府上,正缺一个你这般‘有趣’的画师。
你可愿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