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死局记忆
成济独坐帐中，油灯的光晕在他脸上跳跃，映出一张阴晴不定的面容。
头痛己渐渐消退，但另一种更为深刻的痛苦正从记忆深处浮现。
那是属于这个身体原主的记忆，也是一个即将走向毁灭的灵魂留下的最后印记。
他闭上双眼，任由那些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
“成将军，司马公召见。”
记忆中的画面：一个宦官模样的使者面无表情地传达命令。
他跟随使者穿过重重宫禁，来到一处隐秘的宅邸。
厅堂内，司马昭端坐上位，面色平和却自带威严。
那时司马师刚死不久，司马昭初掌大权，正是需要培植心腹之时。
“成济，你兄长在我府上任职多年，常夸你勇武过人。”
司马昭的声音平稳有力。
“如今国家多事，正需你这样的才俊为国效力。”
他单膝跪地：“末将愿为司马公效死力！”
司马昭微微颔首：“很好。
禁军之中，我需要可靠之人。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末将明白！”
又一幕记忆浮现：酒宴之上，贾充举杯相敬：“成将军年轻有为，深得司马公信任，将来前途不可***啊！”
周围几个将领纷纷附和，言语间满是奉承。
那时的成济志得意满，以为自己攀上了高枝，却不知己一步步走入精心布置的罗网。
最清晰的记忆来自三个月前的一次密谈。
贾充屏退左右，低声道：“司马公有要事相托。
陛下近来举动异常，恐有异心。
你要密切监视宫中动静，特别是陛下的言行举止，随时来报。”
他略有迟疑：“监视陛下...这...”贾充面色一沉：“成将军，莫非忘了司马公的知遇之恩？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
难道将军还想回到从前那般默默无闻？”
想起司马昭给予的权势地位，他最终点头：“贾公放心，成济知道该怎么做。”
记忆继续翻涌，越来越多细节浮现：他向贾充报告的每一次曹髦的言行；司马昭通过贾充传达的密令；禁军中安插的司马氏眼线；以及那些对曹魏皇室日渐明显的不敬与轻蔑...成济猛地睁开双眼，冷汗涔涔而下。
他不是普通的禁军将领，他是司马昭安插在皇帝身边的重要棋子，是司马氏集团的核心成员之一！
更可怕的是，随着记忆的完全融合，那段来自后世的历史知识也变得异常清晰——公元260年，甘露五年五月己丑日，曹髦不堪司马昭专权，亲率殿中宿卫和奴仆数百人出宫，欲讨伐司马昭。
行至南阙，遭遇司马昭心腹贾充所率军队。
曹髦亲自挥剑拼杀，贾充部众不敢与皇帝动手，节节败退。
贾充厉声对成济说：“司马公养你何用？
正为今日之事也！”
成济闻言，上前刺驾，长戈刺穿曹髦胸膛，皇帝当场毙命。
事后，司马昭为平息众怒，假装震惊悲痛，将弑君之罪全部推给成济兄弟，以“大逆不道”之罪诛成济三族...“三族...我的三族...”成济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抠抓着案几边缘，木屑刺入指甲而不自知。
按照魏晋律法，“夷三族”意味着父族、母族、妻族所有亲属都将被株连处死，成千上百的无辜之人将因他一人之举而惨遭屠戮。
记忆中浮现出几张面孔——年迈的母亲、早逝父亲留下的几个弟弟妹妹、刚定亲不久还未过门的妻子、舅舅家那些活泼的表侄...这些人都将因他而死。
巨大的恐惧如冰水浇头，让他浑身发抖。
这不是史书上的几行文字，这是即将发生的现实！
他仿佛己经能看到血染刑场、亲人哭嚎的场景...“不——”一声压抑的低吼从他喉咙中挤出，成济猛地站起，打翻了案几上的油灯。
帐内顿时陷入黑暗，只有帐外透入的微弱月光勾勒出物体的轮廓。
他在黑暗中急促喘息，如同被困的野兽。
绝望如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他淹没。
怎么办？
逃跑？
能逃到哪里？
天下虽大，却无他容身之处。
司马氏权倾朝野，眼线遍布全国，他一个禁军将领，能逃多久？
向曹髦告密？
说明司马昭的阴谋？
且不说曹髦是否会相信一个司马昭心腹的话，即使相信了，以曹髦现在的实力，能对抗司马昭吗？
恐怕只会让悲剧提前上演。
继续效忠司马昭？
按照历史走向弑君？
然后等待被抛弃、被诛灭三族的命运？
每条路都是死路！
成济一拳砸在帐柱上，疼痛让他稍微清醒。
他不能死，更不能连累那么多无辜亲人送死！
必须想办法破局！
他在帐内来回踱步，思绪飞转。
现代人的知识和历史视角是他唯一的优势，他仔细回忆着历史上关于这一事件的史料记载。
《汉晋春秋》《三国志》《资治通鉴》...各种相关记载在脑中一一闪过。
曹髦的悲壮与刚烈；司马昭的伪善与残忍；贾充的奸猾与无情；成济的愚忠与悲剧...这些人物形象逐渐鲜活起来。
历史上，成济被指责为弑君元凶，但真正的幕后黑手明明是司马昭，贾充是首接指使者，而成济不过是个被利用的工具，事成之后就被无情抛弃。
“司马公养你何用？
正为今日之事也！”
贾充的这句话在记忆中异常清晰，充满讽刺意味。
是的，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用完即弃。
成济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既然知道了自己的结局，他怎么可能重蹈覆辙？
但反抗司马昭又谈何容易？
司马氏经营多年，党羽遍布朝野军中，就连皇帝都被架空，他一个禁军将领又能做什么？
帐外传来二更的鼓声，提醒着他时间正在一分一秒流逝。
距离那场改变命运的事件，只剩两天多时间了！
成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恐慌解决不了问题，他必须利用有限的时间和资源，找到一线生机。
首先，他需要准确判断当前形势。
记忆中，成济虽然表面风光，但实际上并无多少真正忠于自己的势力。
禁军中大多是见风使舵之辈，真正可靠的部下恐怕不多。
其次，他需要了解曹髦的确切计划和行动时间。
历史上记载是五月己丑日，但具体细节却不甚详细。
最后，他需要一个周全的计划，既能避免弑君，又能从司马氏的报复中保全自身和家人。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成济走到帐边，轻轻掀开一道缝隙向外望去。
月光下的军营寂静而有序，巡逻士兵的身影在远处移动。
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仿佛什么都不会发生。
但他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两天后，这里将掀起惊涛骇浪，无数人的命运将因此改变。
他放下帐帘，回到帐中重新点燃油灯。
昏黄的光线再次充满军帐，映照着他坚毅的面容。
既然上天让他来到这个时代，成为成济，那么他就不能任由历史按照原有轨迹发展。
即使前路艰险，他也要搏上一搏！
“司马昭，贾充...”成济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你们想要我的命，想要我全族的命，没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