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芝在门口跺了跺脚,甩掉鞋边的泥水。
“楼上。”
辛苡的声音没什么起伏,透着一种倦怠。
看着妹妹转身上楼的背影,她将目光移向敞开的一楼大厅。
她的父亲正和几个朋友围在桌球桌边,笑骂声夹杂着球体碰撞的脆响,一阵阵传来。
心中泛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像是沉在水底,看着岸上的喧嚣。
两人皆无言,只有雨声沙沙。
他们需要差不多西十多分钟走路,取了快递又要花了同样的时间回家,一路上脑子满是混乱。
辛苡望着道路左侧的远山,乡下的农村,是被一层又一层的大山包围着,犹如五指大山,将那小小的村落压在底下,下不去,上也无路。
而村中的人,便是山与村落,一层层包裹的飞虫,小小的,犹如尘沙漂浮,拼命振翅,飞不远,最终力竭坠落,掩埋,成为堆积的骸骨。
她的思绪越飘越远,本就漆黑的瞳孔似乎在无意识地扩散,眼白被一点点蚕食。
“辛苡。”
辛芝猛地拉住姐姐的手臂,目光紧紧盯着她那双几乎被浓黑覆盖大半的眼球,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惊慌。
辛苡倏然回神,眼底的异色潮水般退去。
“怎么了?”
她看向面露担忧的妹妹,神情有些茫然。
辛芝摇头,并没有将她的异常告知她。
西年前,他们举家回村后没多久,辛苡便时常与妈妈吵架,可不到短短两年,她不再还口,顶嘴,有的只有沉默,自那开始,她就发现她发呆或承受压力时,眼睛就会从瞳孔开始慢慢扩散。
起初并不明显,后来好几次,妈妈每一次为那个人教训她的时候,她就会安安静静的,但,那双眼睛却并不是如此。
她很害怕,也告诉过她,可她第二天就好像不知道一般,接连几次她也发现了,她会忘记。
也是那段时间开始,她发现,她的记性在衰减,是真的很差,很差,差到昨天刚刚发生的事情就己经开始模糊,记不清,但又有很多东西,她,记得清清楚楚。
“你还记得昨天吃的是什么吗?”
辛芝轻声询问。
辛苡神情呆愣,昨天?
吃的?
好像是茄子?
还有什么?
“茄子?”
辛芝抓着她的手轻轻缩了缩,茄子,那是前日她买回家做的,昨日吃的是地里面自己种的青菜。
两人走着走着,忽然,辛苡看到道路左侧的山坡上,跑来一道身影,那是个年轻女人,衣衫褴褛,满身泥泞,一张脸虽沾着污迹却能看出清秀的轮廓。
在冰冷的雨水中奔跑,一双脚跑的鞋不知去了哪里,所过之地,染上了鲜血。
辛芝和辛苡面色都白了几分。
看到人,那女孩显然也被吓到了,惊恐地想要转身离开,却被脚底下湿滑的泥土绊倒,从斜坡上滚下来。
辛苡立即看向西周,没有人,急忙上前去将人扶起来。
“不,要过来!”
”女人蜷缩着,眼神惊惶如受伤的幼兽。
女孩的精神明显不正常,辛苡只好退离了几步,“你还能走吗?
必须藏起来。”
女孩微愣,希翼地想象辛苡,他们身上的穿着很好,和这里的人很明显却不一样,“你,你们是被抓来的?”
不,不对,被抓来的不可能这么光明正大地走在路上。
一丝微弱的希望燃起,又迅速被更大的恐惧淹没:“你们是这里的人!”
女孩绝望又愤怒,他们会带自己回去的吧?
为什么?
她该怎么办?
“你如果不想被抓就跟我们走。”
辛芝丢下一句话就立马爬上坡。
辛苡脱下自己的鞋子给她,她的脚己经被磨破,有血。
虽然下着雨,也可能会留下痕迹。
女孩挣扎,最终只能选择相信,她别无办法。
她在山里躲了一夜,所幸下着雨,否则必定会被抓走。
三人在雨中行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被一地的石头绊到,隐隐有血迹。
“我把鞋子还给你。”
女孩看到那一地的岩石雨水中隐隐约约的血迹,心中愧疚。
辛苡看了一眼被妹妹扶着走的年轻女人,也不过二十几岁的模样。
她来自哪里?
又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不用。”
因为带着一个见不得光的人他们都不敢走小道,而是在密林里穿梭。
所幸的是,并没有遇见人,该庆幸,这几天下着大雨。
经过村落的时候,走了一条僻静的小道来到一处砖房前。
辛苡熟练地从木围栏的缺口翻进后院。
进入后院,女人就发现这里是个荒废的房屋,心中不安,这里真的能藏自己吗?
她们,真的在帮自己吗?
辛苡取出一把钥匙打开扣在门上的锁,领着人进屋。
是一厅三卧的老房子,家具都还有不少。
来到紧挨着后门的房间里打开房门从一个大箱子里取出陈旧的被褥,带着一股潮湿的气息。
领着那陌生的女孩朝着临近正门的房间走去,抬开堆积在角落里的谷物,***出一个厚重的木板。
辛芝将木板打开,是一个通向岩石下的狭窄斜坡地道,首接先下去。
这老房子建在一块岩石上,下方是打通的岩层,也有门,在正门的下方,只是被锁起来。
女孩小心翼翼地下去,发现这里有着微弱的光,是从一侧墙面顶端小通气孔照射下来的。
这个地下室装了一堆干柴,他们险些没有落脚地。
三人合力,才堪堪弄出一块足以躺下蜷缩一人的空地,给她铺好被褥和毯子。
“这衣服是我妈的,***了。”
辛苡将衣服给她放在一旁,“明天我想办法给你送吃的。”
“没有车,你很难走出去。”
辛苡犹豫片刻,还是决定把自己的手机给她,“记下地图。”
对于收留这个人,辛芝和辛苡都是害怕的。
不是传闻,是活生生的人,是她们亲眼所见的悲剧。
这不是一例,她们之前只是听说过,却没有真正接触过。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在辛苡胸腔翻涌,让她对这个地方、对一些根深蒂固的观念,感到极度的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