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真香，就是有点费腰

正是一年暮春，江沪市虹口区的外贸仓库里还残留着昨夜雨水的潮气。

林晚蹲在堆叠的纸箱间，棉质工装裤的膝盖处磨出圈浅灰色毛边，她却浑然不觉，指尖捏着游标卡尺，反复核对布料包装上的参数。

阳光从仓库高处的气窗斜切进来，落在她微蹙的眉头上，也照亮了纸箱上印得规整的 “Made in China” 字样。

“陈阳，这批弹力棉的克重不对。”

她扬声朝仓库另一头喊，声音清亮得像雨后的蝉鸣，“菲律宾客户要的是 280 克 / 平方米，你看这卷，才 275 克。”

正在整理出库单的男人闻声首起身，额角沁着层薄汗，把额前垂落的碎发随手往后捋了捋。

陈阳穿件洗得软塌的格子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上那块戴了五年的机械表 —— 那是他们公司第一次盈利时，林晚咬牙给他买的礼物。

他拿着卷尺快步走过来，视线先掠过妻子鬓角沾着的棉絮，才低头去看她手里的布料：“我看看…… 嗨，准是老周那边仓库理货时混了批。”

他说着，自然地抬手把林晚鬓角的棉絮摘下来，又伸手扶了扶她的胳膊：“蹲多久了？

腿麻不麻？”

林晚顺势站起来，活动了下膝盖，果然传来阵轻微的酸胀。

“刚核对完第三排，” 她笑着捶了下陈阳的肩膀，“还好你昨天把叉车调过来了，不然这堆货我得搬一下午。”

仓库角落堆着几个旧纸箱，上面还贴着 “晨阳贸易” 刚成立时的 logo—— 那是陈阳用 PS 瞎画的，歪歪扭扭的太阳旁边写着 “诚信为本”。

林晚瞥见那箱子，忽然想起七年前的日子：两人挤在七宝镇七平米的出租屋里，白天跑常熟的服装厂收尾货，晚上就在地板上铺开塑料布分装饰品，陈阳总怕她累着，把重活全揽了，却在她半夜偷偷起来打包时，默默烧好一杯热牛奶放在桌边。

“想什么呢？”

陈阳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他手里捏着瓶温水递过来，“知道你一忙就忘了喝水，你胃不好，别总空腹扛着。”

林晚接过水杯，指尖碰到他掌心的薄茧 —— 那是常年搬货、记单磨出来的，她心里软了软，又故意逗他：“周老板这次发错货，可得让他补点赔偿，不然咱们菲律宾客户那边不好交代。”

“放心，我刚己经跟他打电话了。”

陈阳掏出手机晃了晃，屏幕上是和老周的聊天记录，“他说明天一早就安排补送，还多送两卷同色系的当赔罪，绝对耽误不了下周三的船期。”

这是 “晨阳贸易” 的第七个年头。

从最初靠卖小饰品赚第一桶金，到后来抓住江沪市场采购贸易的风口，靠着 “市采通” 平台的报关、退税一站式服务，把常熟的棉服、义乌的合金配饰源源不断销往菲律宾、马来西亚，公司慢慢从七平米的出租屋，搬到了如今两百多平的仓库，员工也从两人变成了二十多个。

去年年底算利润时，陈阳拿着财务报表跟林晚报喜，说纯利润刚好够买套带阳台的学区房 —— 那是他们念叨了好几年的目标。

傍晚六点半，林晚锁上仓库门，转身走向停在路边的白色 SUV。

车是去年换的，副驾座椅上还放着念昔的粉色毛绒兔子挂件，后视镜上系着墨墨手工做的平安符。

她拉开车门坐进去，习惯性地打开蓝牙，女儿最爱的《小兔子乖乖》立刻在车厢里响起。

想起早上出门时，墨墨趴在门边小声说 “妈妈，晚上想吃你做的糖醋排骨”，她又绕到仓库附近的菜场，挑了块肥瘦相间的肋排，还顺带称了盒念昔爱吃的奶油草莓 —— 小姑娘昨天还跟她闹脾气，说好久没吃草莓了。

车子驶过虬江路时，沿街的商铺己经亮起暖黄的灯。

林晚握着方向盘，看着窗外掠过的夜市摊位：卖生煎的铺子冒着热气，穿校服的学生围在奶茶店前，下班的人骑着电动车载着菜篮…… 这些细碎的烟火气，像温水漫过心尖，不烫不凉，却让她觉得踏实。

她轻轻跟着儿歌哼调子，指尖在方向盘上打着轻拍，心里盘算着回家先把排骨泡上，再陪念昔玩会儿积木。

七点整，林晚把车停进小区车库，拎着肋排和草莓往家走。

钥匙刚插进锁孔转动，门里就传来一阵急促的小脚步声。

“妈妈！”

五岁的陈念昔举着个卡通勺子冲出来，小短腿刚迈过门槛就打了个趔趄，林晚眼疾手快地放下东西弯腰接住她，怀里瞬间撞进团软乎乎的小身子。

“慢点跑，摔着了怎么办？”

林晚捏了捏女儿肉嘟嘟的脸颊，鼻尖蹭到她头顶的奶香味 —— 那是早上出门前给她扎辫子时抹的儿童护发素。

念昔把手里的勺子举到她面前，勺底还沾着点酱汁：“妈妈你闻，爸爸做的番茄蛋汤好香！

爸爸说等你回来就烧排骨！”

客厅的餐桌上己经摆好了两菜一汤，十岁的陈子墨正趴在桌边写作业，面前摊着本小学数学练习册。

他抬头看了眼林晚，嘴角偷偷弯了弯，又赶紧低下头假装做题，却悄悄把桌边的草莓盒往她那边推了推 —— 这孩子随了陈阳的内敛，心里惦记着妈妈，却总不好意思首说。

“墨墨，作业写得怎么样了？”

陈阳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围裙上沾着圈面粉 —— 刚才给念昔做草莓小蛋糕时蹭的。

他看到林晚手里的肋排，笑着接过：“刚还跟念昔说，等你回来咱们就烧排骨，你倒先把食材买回来了。”

念昔立刻从林晚怀里溜下来，伸手想去抓桌上的草莓，被林晚轻轻拍了下手背：“先洗手，不然细菌要跑到肚子里啦，洗完手才能吃草莓、等排骨。”

“妈妈，爸爸说要去杭城拜财神！”

念昔洗完手，扒着林晚的胳膊撒娇，软乎乎的头发蹭得她脖颈发痒，“我也要去！

哥哥也去！

我想跟爸爸去看西湖！”

墨墨这时也放下笔走过来，推了推鼻梁上的小眼镜，小声补充：“张叔叔说灵隐寺旁边有科技馆，有会跳舞的机器人。”

陈阳把盛好的米饭递到孩子们面前，笑着揉了揉墨墨的头：“下周刚好放暑假，跟张总约好了去灵隐寺拜拜，求个生意顺利。

你妈妈手上那笔菲律宾客户的单子要是赶得及，咱们一家人一起去。”

林晚拿起筷子，夹了块排骨放进念昔碗里，眼底藏着点歉意：“客户那边下周三要现场验货，我得留在江沪盯着。

你们三个去，记得给念昔带防晒帽，她皮肤嫩，别晒黑了。”

念昔听到妈妈不能去，小嘴立刻撅了起来，陈阳赶紧打圆场：“等妈妈忙完这阵子，咱们国庆节去迪士尼，好不好？

让妈妈陪你坐旋转木马。”

“真的吗？”

念昔的眼睛瞬间亮了，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又夹了块排骨递到林晚嘴边，“妈妈吃，吃完有力气干活，咱们国庆节去迪士尼！”

林晚咬下那块排骨，酸甜的酱汁在嘴里散开，心里暖得发慌。

夜里九点半，念昔己经趴在陈阳怀里睡着了，小脸蛋还蹭着他的衬衫。

墨墨也洗漱完回了房间，临睡前还特意过来跟林晚说 “妈妈晚安”。

陈阳抱着念昔放进儿童房的小床上，又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转身看到林晚正坐在主卧的飘窗上，手里拿着手机翻照片。

他走过去，从身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

窗外是江沪的万家灯火，远处的东方明珠塔闪着暖黄色的光，游船在黄浦江面上划出粼粼的波光。

“在看什么？”

陈阳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带着点刚哄完孩子的沙哑。

“看咱们去年去迪士尼的照片。”

林晚把手机递给他，屏幕上是一家人在城堡前的合影：墨墨站在最左边，手里举着个米老鼠气球；念昔被陈阳抱在怀里，戴着粉色的发箍；林晚站在右边，嘴角笑得弯弯的，挽着陈阳的胳膊。

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像给每个人镀了层金边。

“等这批货出完，咱们就去看房子。”

陈阳摩挲着她的手背，指尖划过她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 —— 那是他们结婚时在城隍庙买的，才三百多块，却戴了八年，“就买你上次看中的那个小区，带个小阳台，念昔可以在阳台种她的小多肉，墨墨的房间能放下天文望远镜。”

林晚靠在他怀里，听着他胸腔里平稳的心跳，忽然觉得这样就够了。

“还要给爸妈在江沪买个小套，” 她轻声补充，“去年冬天妈说老家冷，关节疼，在江沪过冬能舒服点。”

陈阳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声音温柔得像窗外的晚风：“都听你的。

咱们慢慢来，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林晚闭上眼睛，鼻尖萦绕着陈阳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耳边是黄浦江传来的隐约船鸣。

她想起白天在仓库里看到的旧纸箱，想起念昔递过来的那块排骨，想起墨墨小声说的 “妈妈晚安”，心里满得快要溢出来。

那时的她不会知道，这样寻常又温暖的憧憬，会在一周后，被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碎得连片完整的回忆都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