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了家当铺，不收金银，只收记忆。
直到那天，一个叫沈不言的男人推门而入。
他不当记忆，只想赎回我手腕上与生俱来的彼岸花印记。
他说这是我们九世情劫的烙印，是天道降下的诅咒。
每一次我们相爱，都会横死当场。
这一世，他要我别再爱上他。
可当他为我挡下那穿心一箭时，我笑了。
去他妈的天道，去他妈的诅咒。
这一世，我偏要爱。
我倒要看看，是天道无情，还是我命硬。
“下一位。”
我拨了拨算盘，头也不抬地喊了一声。
柜台前，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汉子局促不安地站着，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灰扑扑的布包。
“掌柜的，我……我想当掉一段记忆。”
我“啪”地一声合上账本，抬眼打量他。这汉子一脸风霜，手上的茧子厚得像盔甲，是个干苦力活的。他眼神躲闪，不敢与我对视。
“什么记忆？说清楚点。”我的声音没什么温度。
我叫阿蛮，是这家“忘忧当”的掌柜。
我们这当铺，不收金银玉器，专收人的记忆。悲伤的、痛苦的、悔恨的……只要你想忘记，我就可以帮你封存起来。当然，这不是免费的。作为交换，我要取走你一段最快乐的记忆。
这规矩听起来有点亏，但世上想用快乐换安宁的傻子，永远比你想象的多。
汉子把布包放在柜台上，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只小小的、做得有些粗糙的拨浪鼓。
“俺媳妇……去年难产，没挺过去，就留下这么个东西。”他眼圈红了，“俺一看到它，就想起俺媳妇，想起俺那没来得及看一眼的娃，心里……心里堵得慌。掌柜的，求你了，让俺忘了这事吧。”
我拿起那个拨浪鼓，入手微凉。指尖触碰的瞬间，一阵尖锐的刺痛和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涌入我的脑海。
这是他的记忆。
我面无表情地放下拨浪鼓，“规矩懂吧？当掉这段痛苦，你得拿一段最快乐的记忆来换。”
汉子用力点头，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懂！俺懂！只要能忘了这事，啥都行！”
“行。那你最快乐的记忆是什么？”
他想了想，脸上露出一丝极其温柔的笑，“是俺和俺媳妇刚成亲那会儿。她给俺做了一双新鞋，纳的底，千层布，可结实了。俺穿着那鞋，心里头……就跟喝了蜜一样甜。”
“好。”我取出一个贴着空白符纸的黑檀木盒子，“闭上眼，想着那双鞋。”
汉子依言闭上眼。我催动一缕微不可见的念力，探入他的眉心。很快，一幅温馨的画面被我抽离出来，封存在了那小小的拨浪鼓里。同时，关于他亡妻难产的记忆，则被我从他脑子里剥离，封进了黑檀木盒。
我将盒子递给他，“好了。这盒子你贴身收好，什么时候想赎回记忆了，再拿等价的东西来换。”
汉子睁开眼，眼神里一片茫然。
“咦？我这么在这？”
他看看我，又看看手里的盒子，脸上写满了困惑，但那股压得他喘不过气的悲伤，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谢谢掌柜的。”他虽然忘了自己来干嘛，但还是本能地道了谢，揣着盒子，浑浑噩噩地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阿蛮姐，你又骗人。”旁边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我的伙计，小茶，正拿着抹布擦拭货架上的瓶瓶罐罐，嘴里小声嘀咕着：
“他要是哪天打开盒子，不就全想起来了？”
我瞥了她一眼，“他不会打开的。”
“可万一呢？”
“没有万一。”我淡淡道，“我给了他选择的机会。路，是他自己选的。”
小茶“哦”了一声，似懂非懂，不再说话。
忘忧当就是这样，每天迎来送往，看尽人间悲欢。我以为日子就会这么一天天过下去，直到那个男人推开门。
那天下午，天阴沉沉的，眼看就要下雨。店里没什么客人，我正靠在躺椅上打盹。
“吱呀——”
老旧的门板被推开，一个穿着月白色长衫的男人走了进来。他身形挺拔，气质清冷，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只是那张脸，俊美得有些不真实，一双眼睛深邃如古井，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一进来，整个当铺似乎都安静了。空气里浮动的尘埃，仿佛都为他停滞了一瞬。
我懒洋洋地坐起身，“客官，要当东西？”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那目光太过专注，专注到让我有些不自在。
“客官？”我又问了一遍。
他终于开口，声音清越，像玉石相击，“我不当东西。”
“不当东西？”我皱了皱眉，“那你来干什么？看热闹？我们这儿可没什么好看的。”
“我来赎一样东西。”他缓缓说道。
我更奇怪了，“赎东西？那你得有当票，或者信物。”
他摇了摇头，“我没有。”
我有些不耐烦了，“没有当票，没有信物，你赎什么东西？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的？”
他往前走了一步，停在柜台前，目光落在我的手腕上。
“阿蛮，我要赎的，是你手腕上那个印记。”
我心里一惊，下意识地缩回手，用袖子盖住。
我的右手手腕上，有一个与生俱来的印记，一朵小小的、红得像血的彼岸花。这印记除了我，没人知道。
“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怎么知道那个印记的？”我警惕地看着他。
“我叫沈不言。”他答非所问，一双黑眸静静地凝视着我，“阿蛮，这个印记，是九世之前，我亲手为你烙下的。”
“轰隆——”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大雨倾盆而下。
我看着眼前这个自称“沈不言”的男人，觉得他八成是个疯子。
“我不管你叫什么，也不认识你。你要是来捣乱的，就请出去。”我指着门口，下了逐客令。
沈不言没有动，他只是看着我。
“阿蛮，你信我。把这个印记当给我，我给你你想要的一切。金钱，权势，或者……永恒的安宁。”
“呵。”我冷笑一声，“口气倒不小。你以为你是谁？天王老子？”
“我只是一个……想让你活下去的人。”
他的话让我心里莫名一动。但理智告诉我，不能信。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我活得好好的，用不着你操心。你要是再不走，我可要叫人了。”我威胁道。
沈不言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转身，慢慢向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
“阿蛮，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千万，别爱上我。”
说完，他推开门，走进了茫茫雨幕中。
我愣在原地，心里说不出的烦躁。
“神经病。”我低声骂了一句，重新躺回椅子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手腕上的彼岸花印记，开始隐隐发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