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世纪檬

洛可在某一个瞬间觉得，成为狮王城的祭司是他狐生最后悔的决定。

狮王城作为一个以肉食性兽人占主导的城邦并不太注重深夜的照明需求，对于那些夜行视力堪称完美的家伙没必要浪费灯油，除了每年的过年和赐福日，从来没有见过狮王城夜晚有过灯火通明的时候。

那些自私的上位者从来没有考虑过生活在城邦中的弱者的需求……洛克打心底的不喜欢这里，但为了生计，他没办法。

其实他并不信兽神，也不喜欢兽神殿里那帮老头中永远麻木而又死气沉沉的氛围，但成为一名祭司对于他这样的半兽人来说是谋求更高的社会地位的最好的出路。

他挺后悔的。

特别是当他一个月前发现巴方塞那个老阴批想要干什么的时候。

狮王城中信奉兽神的是不少，但像那个牙都快掉光的老山羊那样对祭祀那般执着还真是万里挑一，洛可有时暗自腹诽如果狮王城的上位者用他那样对于神的专一来治理自己的城邦，那狮王城绝对能在兽世所向披靡……巴方塞确实老得该去死了，字面意思。

最好能把那老登的骨灰和上一位主张活人祭的老阴批博利兹扬在一起，那绝对是普天同庆阖家欢乐好让这里兽人由衷地“夸赞”一下这两个以一己之力让兽世文明倒退一百年的畜生。

可巴方塞会管这些吗？

洛可早该知道的。

因为巴方塞绝对并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他承认那老东西比博利兹聪明一点，把祭祀所用的活饵从成年兽人改成了狮王城中那些因为无法化形而被父母抛弃的孤儿，这样便没人会再去在意那些倒霉蛋的死活——至少狮王城官方应该是默许了他的行为，而巴方塞本人肯定认真自己是个绝世大善人，用少数的生命换来了整个狮王城的安稳的未来……还真是令人恶心的自我感动。

此时洛克正低头站在祭坛的一旁，手中捧着祭祀用的白蜡烛，每一次呼吸都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因为长久不通风而形成的腐朽的气息。

他看着巴方塞双膝跪地面向祭坛正前方——神殿最内部的兽神像口中神神叨叨的样子，那几乎掉光了牙的口中念出的模糊不清的语调显得分外诡异，但这就是他在兽神殿这些年最平常的景象。

很快就会过去的……他慢慢闭上了眼——像他这样还没有“合格证明”的年轻祭司没有资格见证大祭司与兽神的“交流”。

他的主要任务是完成祭祀仪式的布置和仪式结束后的扫尾工作。

他不可能说服巴方塞这种固执又愚昧的放弃活人祭，因为他坚定的认为这只是“兽神的意志”。

洛可的思绪渐渐飘散。

活人祭本来就是一种见不得人的仪式，不然在如此“重要”的祭祀活动中他们应该出现在城中央的索格涅克祭坛——也就是王城居民口中的“大祭坛上，而不是偷偷摸摸地在兽神殿中祈祷。

原本按照惯例这场仪式巴方塞应该在明日的清晨举行，在太阳神赫连卡的注视下献上他为兽神准备的祭品。

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巴方塞将时间提前到了今晚的半夜。

洛可曾经在这学习的时候听说活人祭举行仪式的步骤要比平常繁琐很多，而且在几十年前王城修改了法律禁止活人祭祀后，这种活动便慢慢消失了。

所以洛克总觉得巴方塞这从不知道在哪找来的古籍上找来的方法要坏事。

也许是巴方塞的声音更沙哑了一些，就像喉咙里卡了口老痰，让祭祀时的气氛诡异了不少。

……洛可觉得他的首觉没错。

洛可这样一个新上任的祭司记不清巴方塞在祭祀时所念的一长串“神谕”具体是什么，但在祷告结束后巴方塞会宣布“神旨”——也就是所谓兽神的回应，并让他与几位当堂执事收拾现场……可随后巴方塞那的犹如催眠般的念叨声戛然而止，再也没有任何人的声音。

滴答……滴答……空气中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猛地刺入鼻腔，那股来自老山羊的恶臭的血腥味儿就足以告诉洛可发生了什么……巴方塞的身体依然跪在原地，面向着他大半辈子来最虔诚的信仰，身上的黑袍被染成斑驳的血色。

那破旧却画满了符文的华丽的袍子上原本有些炸起的毛边被黑漆漆的血粘在了一起，血腥味与山羊原本的膻味交织在一起，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腥臭——他的头出现在了他面前的供桌上，那个金黄色的香炉里，灰白的浑浊羊眼依然注视着跪拜在地的自己，布满皱纹的面孔与周围光鲜亮丽的祭品比起来滑稽又可笑。

报应……这绝对是兽神的报应……那破法子果然坏事了……放眼望去，整座神殿只剩他一个活着的了。

包括那些站岗的神殿守卫和与他一起站在巴方塞两侧的身着白袍的执事。

那些尸体都是被某种利器抹了脖子，开口就如镜面一般光滑，能看得出来这把凶器不会是狮王城的铁匠能达到的锻造水平。

而现在正陷入恐慌中的洛可自然没心思去思考为什么这凶手能逃过这么多兽人与半兽人的嗅觉，如何在这么短时间内杀了这么多兽人，又为什么单独放过了自己。

接下来他要做什么？

将此事上报给王廷还是如何，在极端恐惧的压迫下洛克的大脑几乎停止了思考。

于是兽人的本能暂时的接管了身体，而在这段时间里洛可展现出了一个弱小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

现在在他脑中疯狂盘旋着的想法只剩下了一个——逃！

逃的远远的，至少要离狮王城远一点，再也不回来了！！

而洛克不知道就在自己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跑出兽神殿后，一个身穿灰色斗篷带着兜帽的高大身影踩着积满了血水、沾染了不明体液的大理石地面缓缓走了出来。

他那双猩红的眼睛透过他几乎遮住了半张脸的褐色头发注视着洛克逃走的方向。

随后他缓缓地将自己那对沾满了鲜血的镰刀收回腰间，趁着夜色己深，若无其事地走出兽神殿，从左边绕向王城的平民区，翻过高耸的城墙，前往了狮王城的东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