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龙腾飞共和之刃(赵守业载漪)完本小说_免费阅读无弹窗巨龙腾飞共和之刃赵守业载漪

光绪二十一年的冬天，上海港的码头像一口沸腾的汤锅。

各国的商船挤在黄浦江里，烟囱喷出的黑烟把天空染成了灰紫色；扛着货物的苦力在栈桥上穿梭，号子声混着汽笛声、洋人的呵斥声、小贩的叫卖声，搅成一团乱糟糟的热乎气。

赵守业缩在码头角落的草堆里，望着这一切，冻得发僵的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怀里的船板。

他和苏婉己经在上海漂泊了半个月。

从南京来的路上，他们把苏婉偷偷带出的银钗当了，换了两张船票，却在抵沪时被扒手偷了剩下的钱。

苏婉去找在上海洋行做事的表哥，至今没回来，赵守业只能守着两人仅有的行囊——一捆旧书，还有这块被他焐得温热的船板。

“喂，小子，在这儿挡道呢！”

一个穿着短褂的脚行把头踢了踢他的草堆，“要饭也找个好地方，别在这儿碍着洋大人卸货。”

赵守业抬起头，看见几个洋人正站在不远处的货箱上指指点点，其中一个高鼻梁的洋人手里拿着根马鞭，时不时抽向旁边搬运鸦片的苦力。

他猛地攥紧船板，指甲深深嵌进木头的弹痕里——在南京时，周先生说过，上海的码头一半是货，一半是血，洋人在这里用鸦片换走丝绸茶叶，再用枪炮逼着朝廷签下一张张不平等条约。

“我不是要饭的。”

他站起身，后背的伤口在冷风里隐隐作痛，那是南京清兵的枪托留下的印子，“我在等朋友。”

把头上下打量他一番，嗤笑一声：“朋友？

就你这样的，能有什么朋友？

怕是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呢。”

说着就要来推他。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住手！”

赵守业回头，看见苏婉提着个布包跑过来，脸上冻得通红，眼里却闪着光。

“表哥让我来接你们，他在洋行里走不开。”

她把布包塞给赵守业，“里面有两个馒头，还有件旧棉袄，先暖暖身子。”

把头见苏婉穿着体面，不像穷苦人家，嘟囔几句悻悻地走了。

苏婉拉着赵守业往码头外走，低声说：“表哥说，现在上海查得紧，明德学堂的事己经传开了，官府在抓跟周先生有关的人，我们得小心些。”

赵守业点点头，咬了口馒头，干硬的面渣剌得嗓子疼，心里却踏实了些。

苏婉的表哥在英商开办的“怡和洋行”做买办，住的地方在法租界边缘的一条弄堂里，是间夹在洋楼和棚户区之间的矮房。

“这是我表哥林文轩。”

苏婉把赵守业领进屋里时，一个戴圆眼镜的年轻人正趴在桌上算账，算盘打得噼啪响。

林文轩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带着几分精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守业兄弟是吧？”

林文轩起身倒了两杯热水，“苏婉都跟我说了，南京的事，唉……”他叹了口气，“现在这世道，想安安稳稳做点事太难了。

洋人把着海关，官府盯着反贼，我们这些夹在中间的，日子也不好过。”

赵守业捧着热水杯，问：“表哥，您在洋行里做事，肯定见过不少新东西吧？

周先生说，要学洋人先进的技术，才能赶得上他们。”

林文轩苦笑一声：“先进技术？

洋人哪会真教我们？

我在洋行管仓库，看见他们运来的纺纱机，零件都是拆开来的，核心的图纸藏得严严实实。

他们要的是咱们的原料，是能给他们赚钱的苦力，不是能跟他们平起平坐的对手。”

苏婉从布包里掏出几本没被烧掉的书：“那我们就没办法了吗？

这些书里说的电学、化学，难道只能看不能用？”

林文轩看着那些书，沉默了片刻，从床底下拖出个木箱，翻出一本油印的小册子：“你们看看这个。”

册子封面上印着“兴中会章程”几个字，赵守业翻开一看，里面的话像炸雷一样在他耳边响——“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合众政府”。

他手一抖，册子差点掉在地上：“这……这是革命党人的东西？”

“小声点！”

林文轩赶紧捂住他的嘴，往窗外看了看，“这是我在码头帮一个广东商人卸货时，他偷偷塞给我的。

他说，光靠读书学技术不够，朝廷烂到根子里了，不变天，再好的机器也造不出强国。”

赵守业的心跳得像打鼓。

在南京时，他觉得学好技术就能造坚船利炮；可看到清兵烧书抓人，看到上海码头的洋人作威作福，他又觉得林文轩说得对。

可“变天”两个字太沉了，像江南制造局里最重的铁锚，压得他喘不过气。

“我爹说，国家是大家的，不是皇上一个人的。”

苏婉拿起册子，手指划过“创立合众政府”几个字，“周先生也说，百姓要自己做主。

或许……这真的是条路？”

林文轩叹了口气：“路是难走的。

上个月广州起义，陆皓东先生他们都牺牲了，首级还被挂在城墙上示众。

现在上海的巡捕房到处抓革命党，沾上就没好下场。”

他看着赵守业，“你们还年轻，真要走这条路？”

赵守业摸了摸怀里的船板，黄海的弹痕硌着掌心。

他想起父亲临终的眼神，想起周先生被清兵带走时的呐喊，想起南京城被烧掉的书本。

“要是路好走，国家也不会成现在这样了。”

他抬起头，眼里的犹豫渐渐变成了坚定，“我想试试。

就算成不了什么事，至少知道这路到底能不能走通。”

接下来的日子，赵守业在林文轩的介绍下，在码头找了份修机器的活。

洋行的蒸汽起重机总出故障，那些外国技师修不好，却看不起中国工匠，赵守业凭着在制造局学的手艺，加上从书本里看来的原理，竟把几台快报废的机器修好了。

洋人管事觉得他有点用，就让他留在了机器房，虽然工钱少，至少能接触到最新的蒸汽机。

苏婉则跟着林文轩学英语，帮洋行抄写信件，趁机接触那些来洋行办事的进步人士。

她总能带回些外面的消息——哪里又开了新式学堂，哪个报社在连载《革命军》，哪个先生因为讲新学被抓了。

两人常在夜里偷偷碰头，把听到的、看到的记在本子上，像拼凑一幅破碎的地图。

有时林文轩会带他们去租界里的“广智书局”，那里能买到《申报》和革命党人的小册子，老板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总在门口放两盆仙人掌，见了熟人才掀开后面的暗门，里面藏着更多“禁书”。

“守业你看，这是梁启超先生的《变法通议》。”

苏婉把一本小册子递给他，“他说‘变法之本，在育人才；人才之兴，在开学校；学校之立，在变科举’，跟周先生说的一样！”

赵守业却皱着眉：“可上个月康有为先生他们在北京搞变法，才一百多天就失败了，谭嗣同先生还被杀了。

光靠上书皇上，怕是不行。”

“所以才有革命党啊。”

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赵守业抬头，看见个穿西装的年轻人正看着他们，手里拿着本《民报》，“变法是换汤不换药，要治根，就得把这腐朽的朝廷推翻。”

年轻人叫黄兴，是从长沙来上海联络同志的。

他听说赵守业懂机器，眼睛一亮：“现在最缺的就是懂技术的人。

革命不光要靠枪，还要靠工厂、靠铁路、靠能自己造的枪炮。

你要是愿意，等时机成熟了，跟我去湖南，那里有很多矿场和兵工厂，正需要人打理。”

赵守业的心猛地一跳。

他想起江南制造局的船坞，想起那些被贪污的钢材，想起黄海海战沉没的“致远”舰。

如果能亲手造出属于革命党的枪炮，造出真正能保卫国家的武器，父亲的心愿是不是就能实现了？

“我愿意。”

他几乎没犹豫，“但我得先学好技术。

现在洋行的机器房里有本《蒸汽机原理》，是英文的，我还看不太懂……”黄兴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认识几个留洋回来的学生，让他们帮你。

记住，技术是刀，看握在谁手里。

握在朝廷手里，就是镇压百姓的工具；握在我们手里，就是劈开黑暗的斧头。”

那天晚上，赵守业躺在机器房角落的草堆里，借着月光看黄兴送他的《兵器图谱》。

图谱上的枪炮构造比江南制造局的图纸先进得多，他一边看，一边在地上画着改良的草图，想着怎么能让枪管更结实，怎么能让炮弹射程更远。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巡捕的呵斥。

赵守业赶紧把图谱藏进草堆，从窗户缝往外看，只见几个巡捕正押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往弄堂外走，那人怀里的书散落一地，其中一本正是《兴中会章程》。

“又是个革命党，活该！”

旁边的外国技师啐了口唾沫，继续擦他的怀表。

赵守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不自觉地摸向怀里的船板。

他知道，黄兴说的“难走的路”，其实步步都是刀山火海。

可当他摸到那块带着黄海弹痕的船板，摸到上面被自己体温焐热的纹路时，又觉得没那么怕了。

第二天一早，苏婉带来个消息：林文轩被洋行辞退了，因为有人举报他私藏禁书。

“表哥说，他要去香港投奔兴中会的朋友。”

苏婉把一个布包塞给他，“这是他留给你的，说对你修机器有用。”

布包里是一本英文版的《钢铁冶炼技术》，扉页上写着一行字：“星火虽微，可燎原。”

赵守业握紧那本书，看着苏婉冻得发红的鼻尖，突然想起在南京明德学堂的那个雨天，她挡在自己身前的样子。

“等我学好了技术，就去找你和表哥。”

他说，“到时候，我们一起造能让国家站起来的机器，造能护着百姓的枪炮。”

苏婉用力点头，眼里闪着光：“我在上海等你。

我会学好英语，学好怎么跟洋人打交道，等你回来，我们一个管造，一个管说，不信国家强不起来。”

那天下午，赵守业在机器房的角落里，用捡来的炭笔在墙上画了一艘船。

船身是他改良的铁甲，炮管是按《兵器图谱》画的新式火炮，船头没有龙旗，只有一颗五角星。

他知道，这艘船现在还只是墙上的画，是心里的念想，但总有一天，它会真的驶入大海，迎着风浪，载着无数像他一样的人，驶向那个叫做“复兴”的远方。

上海的冬天依旧寒冷，黄浦江的水卷着泥沙滚滚东流，像一条沉默的巨龙。

码头的机器还在轰鸣，洋人的马鞭还在挥舞，可在这片看似绝望的土地上，总有一些微光在悄悄闪烁——是广智书局暗门后的禁书，是机器房角落里的草图，是两个年轻人眼里不灭的光，是无数个还没放弃的中国人心里，那点叫做“希望”的星火。

赵守业知道，他的路还很长，很长。

但只要手里的船板还在，心里的念想还在，这路就总得走下去。

因为他身后，是黄海的血，是南京的火，是父亲和周先生没说完的话，是一个民族在黑暗里，不肯熄灭的那点光。